本帖最后由 lzlniu 于 2015-8-26 19:4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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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到这里了,就加个人气呗。
当我看着这个世界时,我是悲观主义者;当我审视这世界的人们时,我是乐观主义者。——卡尔·兰桑·罗杰斯
来自群组: InfinityStudio
Arrow of Time
时间箭头
卷一:水手宫殿(上)
(配合BGM食用效果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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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小说以前叫《金星》,然而最终那个连载贴弃坑了,不过是不想再以那个帖子为基础,而是打算把现在写好的部分单独发到一个帖子里,后来改名《水手2号》,最终小说的名字也现在改为《时间箭头》。这个帖子是我这篇小说(《时间箭头》)的第一卷上部,“水手宫殿”。
目前你所能看到的只是第一卷的第一章——德尔·维基。当前字数差不多90000字的样子,二十万字节。还会继续更新。我本人是基于WPS文档写的,所以这个帖子不定时更新。一般写完一节或者两节更新一次吧,每节5000-10000字的样子。目前我不认为有人会仔细看完。
小说主要线索是伊朗军方发射超空间曲率探测器,研究中微子扰动的幕后因素,德尔早有接触发觉中微子探测的奇怪属性,他日后的研究也有接触,但本无意去解开此谜。
德尔作为一个‘水手’困于‘渔夫’之中,渔夫是各方势力的喻体,渔夫们想垄断知识信息,将“时空两层性”正反物质本质的原理隐藏起来。而德尔是不为捕鱼而为朋友的水手,他只是想帮助他爱的人,但在爱的过程中,他变得迷惘而冷漠。这是一篇讲述爱情、友情、自我价值认同的小说,德尔的人设作为一个孤僻的黑客出现,带有科研者的情感,麻木而冰冷,却体验过爱情的美好,但他过度孤僻决定了他乐于享受永恒的孤独。他就像是宇宙中游荡的中微子,所以第一卷名称为《水手宫殿》。水手宫殿寓意是本卷下部所阐述的,预计2016年发布吧。
主旨提要:
1、科学是冰冷的,它不能推进人类精神的进步,只能推进物质进步和发展。
2、熵增是悲的原因,认知是痛苦的根源,知道的愈多,人才会愈发痛苦,陷入无知的无底洞。
3、家庭、亲情、爱情、友情是可以唤醒人的,却也是自私的,自私是人类普世价值观的基本情感,影响他人却又守护他人。
4、无意之间,人会被他人注意,而自己所追求的事物也会随时间推进而模糊。
5、时空具有两重性。一切事物都本不具有正反性,事物总是相对的,一切都是更为宏大的维度弯曲的表现。但热力学定律不变。
注:本文虽然采用真实国家、地区名称,但是内容情节均属虚构,不具有诋毁或讽刺任何人/事的意图。
谨以此文赠予我曾经的同桌——YJX。祝生日快乐。
序:
当熵守恒时
我愿因信任,而敞开外壳,愿整个宇宙为一个点而闪烁
在那哈勃深空照的无尽类星体和量子涨落之中
我依稀瞥见创世的余温
暗是光的背景,功是力的体现,血是氧的载体,何为人的投影?
去聆听,宇宙微波背景辐射里孤独的律吕
取下一本书,页脚上的折痕是昔日印记
拾起一片叶,干褐的梗脉是树木凋零的符文
空气中逸散着放线菌的气味,雨后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
霞光从树的枝桠间挥洒到青荇之上,长庚星亿万年间只落下而未尝升起
抓住祂吧,那无助的星辰在哭泣中辐射、湮灭
再厚重的外壳穿在身上也只是心中缥缈的薄纱
愿整个宇宙为你一个点而闪烁
我会在最隐蔽的地方闪烁着永恒的孤独
章一:德尔·维基
1、启明星
伊拉克的原野上,青草不青而发黄,上面却沾有露珠,这里的树木叶子极少,污秽而粘稠的沼泽泥覆盖在青青的草甸上,与露珠糅杂在一起。一只田鼠跑过这里,寻觅着潜在的食物,晨光熹微,太阳并没有升起,但在地平线上已经泛起淡淡的橙光,天空的其余部分完全是紫黑色的。天上只有月亮和一个光点可见,那光点便是启明星——金星,出现在东方的天空中,很亮,很亮,很亮……但是它很快就会被太阳的光芒掩盖。 沼泽泥里散落着几丝头发,不远处的草坪上卧着两个人,三把枪,其中的一人已经死去,那人体格健壮,肤色偏黑,身穿轻便的黄色衫,全身没有明显伤痕,脸浸在污泥中,看样子是淹死或憋死的,手上握着一把近身波斯匕首,精致的匕首上刻着各种几何花纹,并写着一行文字不知写的是什么。 另一个人同样头朝向地面,但仍有气息,他身材较那另一个人而言比较瘦小,头发不长而杂乱卷曲。他鼻子对着青草,青草上的露珠在他均匀的呼吸中微微颤动,他右手抓着一把手枪,尽管这枪里没有弹夹(自然也就没有子弹)。左手尽是伤痕和血迹,看似刀割出的,这手上握着一个手机,紧紧地握着,却不住地颤抖。 这人微微抬起头,先望着天际的橙光,满是不屑;又望到月亮,依旧没什么表情;当目光停留在启明星时,他却眼前一亮,凝视许久;然后他露出了微笑,此刻只听见那田鼠从旁边溜过,露珠滴落,轻微吧嗒一声落在污泥里。他双眼咪着,挤出了一点点眼泪,并不是伤感,而是眼睛干涩。他浑身酸痛,不敢挪动身体,一旦移动一下小腿,他就感到一阵针刺一般的酸爽。他松开左手,将手机放在草坪上,然后将右手的手枪扔下,用右手去拾起手机。精疲力竭,他划开锁屏,输入四位密码--WIKI。 他是德尔·维基(Deer·wiki)。 程序初始化检测中 ………… …… ………… 程序检测完毕,已经安全隔离 程序已截取信息记录: 2036.6.19 上午11:52【线上会议】 ——该走了,时间差不多到了,大家请减少通讯频率!进行线上会议。 ——我还要收拾残局呢,总部的信息流窃取量巨大,还没查出来谁干的呢。 ——哼……什么该走不该走的,我们分明就要赢了!根本不该讨论撤退的事! ——嗞嗞~~嗞~(电波音) ——一支部,会议主持方,你们那里信号怎么回事? ——信号不好,可能膜动力存储原件坏了吧。 ——噢不!FACK!有人骇进来了! ——什么? (众人哗然) ——且慢,这骇客的生物资料好像似曾相识,我们一支部来检索一下世界骇客信息,看看有没有和本次袭击相符的。 (过了一段时间) ——不会错,这是德尔·维基的惯用病毒软件----“庞加莱”,这家伙是阿塞拜疆的一个自学成才的骇客,他一直不算是很出名的骇客,二流吧。 ——真搞不懂这病毒他散播的时候为何要把它取做一个数学家的名字,这真是个猥琐的病毒,而且绝对是我见过最猥琐的病毒!(停顿一段时间后)我擦嘞!我根本除不掉它,它采用了很先进的程序设计,我们的防火墙根本无效! ——嗞嗞~~嗞~(电波杂音) ——坡罗教授,希望你注意你的言行,现在是线上会议,大家都听得见。 ——话说,怎么个猥琐法?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去问你们部队里的程序专家吧。 ——它会窃听这次会议吗? (没有人回答) ——呲~~嗞~嗞嗞~嗞~(电波杂音) ——不过,那人是谁派来的?四支部的人知道吗? ——我不知道。 ——三支部呢? ——我们这边也不知道。 ——组织这边其他人也没有信息,他也许是个人行为。也有可能他和伊拉克军方有一些关联,这样的话就比较危险了。 ——该死!他到底想得到什么? ——嘿,我检索到那家伙曾经在‘空灵’待过,他背景不简单啊! ——这下这人就更有点意思啦。 ——嗯嗯…… ——呲~~~吱~嗞~~~~(电波杂音) ——鉴于情势,大家过会儿再议,组织决定八个小时后举行正式面谈的战略会议。毕竟现在也不能确保线上会议的安全性,我宣布,这次原计划进行的线上会议现在取消。 2036.6.19 下午18:20【碎片化语音沟通信息】 ——通讯员208!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需要快速授权,一定要报告最高长官!如果不能最高长官的话,那就越高越好! ——211,你特么知道什么了?就知道瞎嚷嚷!说清楚。 ——208,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而且时间不多了,快点!快点!! 2036.6.19 下午19:44【碎片化语音沟通信息】 ——377,你不用担心,伊拉克的军方,不会那么快过来的,我们这儿设置了多层防线,可厉害了,诶,你先等会儿,有人来我这。 (交流中断了一段时间) ——卧槽……卧槽!卧槽啊! ——376,你怎么了? ——刚才一同事过来,没事,377,你先去开会吧,我也去,我待会儿在会上说,那样信息不容易被截取,我们直接这里说不安全。会议一刻钟后就要开始了。 2036.6.20 凌晨1:18【碎片化语音沟通信息】 ——一切都完了,部队必须撤退。这是来自部队的最高命令!立即执行!通讯员001你听到了吗? ——将军,其实今天,哦不,昨天的下午,我们就发现骇进痕迹了。之后,我们的一支部队已经带着BolCCX、RLxxA(表示某种东西的暗号)走了,撤退在那时还比较顺利,损失不会太大 ——你们怎么如此掉以轻心?分级内部会议交流程序就这么被骇进了?!为什么不在会议上说清楚你知道的一切!还好总部大会没被你们这么搞,否则就完蛋了!我的人头不保,还有你,也一样 ——往好的方面看,将军,我们至少带走了BolCCX、RLxxA以及很多关键资料 ——还有,事实上,将军,我认为我们现在的沟通也是被截取的,希望首长不知道这事 ——…… ——我马上去见你,话说今天是? ——今天,嗯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了,现在是六月二十日凌晨一点二十一 ——XVII-TWc22-waterproof shadow-mark 5(又是某种暗号) ——明白 2036.6.20 凌晨4:26【碎片化语音沟通信息】 ——伊拉克的军队来了,真是大军压境,将军,你现在按照我说的正在去北边的路上了吗?现在这里情况可真糟糕,这还是多亏首长想的周全,让我传递给你这一撤退计划。 ——很好,通讯员001,我是在路上,不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会在今日发生了。 ——为什么? ——一切都是闹剧。一场愚蠢可笑的闹剧!他真是挑对日子了。 ——我没懂,将军,他?是谁? ——那个人,线上会议提到的那个德尔·维基,居然给我发了一条信息。简直是匪夷所思!他发到:For the sake of Mariner 2, well done commander! Ah, happen to forget to introduce myself. I’m Deer·wiki.——Today is the day of jihad! I’ve lost 19 years for twice time--as for lunar calender.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用外语,水手2号?那个金星探测器?和今天也没关系啊(语音间歇了一段时间)嗯今天是宇宙学家乔治·勒梅特的逝世日,然后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了,月阴历?将军,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知道他指的是别的东西,通讯员001,你去通报首长,我们得派遣特殊分队去阿塞拜疆调查。我现在难以密电首长,我在去北方的路上,阿塞拜疆的事情你告诉首长说我去做了就行了。 ——明白 ——嘿嘿,我知道你在听着……德尔·维基……呼………咻…(他在语音装置上吹风) ——将军?您说什么? ——没什么 德尔·维基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他知道,对任何一方来说,时间都不多了。他想多看看启明星的光辉,因为他知道珍惜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了,人又能干些啥事呢,吃喝拉撒和动物一般。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上面的时间是“2036.6.20 凌晨5:00” 愿整个宇宙为一个点而闪烁! ——日本,超级神冈中微子探测器,5年前(2031年)…… “细川君,我相信我们有缘再见的。我们会在没有光明的地方相遇。” “此处就可以变得很黑,没有光明。只要把这些扎眼的极管灯全部关上,这里就会除了切仑科夫辐射以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丝光。”细川正毅教授对德尔说。他并不是一个老教授,显得十分年轻,年龄大概和德尔相仿,而德尔此时只是个学生,他却是个教授。 他们在日本本州岛中部岐阜县的超级神冈中微子探测器,它位于1000米深处,他们与几万吨高纯度的水待在一起。这是一个巨型圆柱体探测器,高四十米,直径也近四十米。 在地下的巨型‘水库’里坐橡皮艇,对很多人来说定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不过德尔和细川正毅并没有太多地去在意这,德尔作为交换生来到这,有幸认识了细川正毅,正是在一段维护期间,他们进入了这个探测器,德尔在日本待了半年,研习亚原子粒子特性,对于材料学出身的他而言,这一切都仿佛新知识一样,无比生疏,但是他有预感,人类的未来定是在于亚原子粒子,而非原子或分子。 “确实,下一次可能会也是如此,黑暗的地方,不是很神秘吗?不过,我是认真的,细川君,我真心敬重你的学识,但我……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但我有种直觉告诉我:事情不对。” 细川正毅皱紧眉头,没有说话。 “中微子的规律性扰动暗示着一些东西,而最近没有超新星爆发,你不觉得这些天的中微子探测数据不正常吗,我知识短浅,如果对此认识有错,那还有望指正。” “我知道,但你还年轻,不用考虑这么多,这是科学家们的职责。你就别担心了,会很累的。”细川正毅微笑起来,笑容里没有任何谄媚,很明显他是真心这么说的。 “可是你也不老啊。”德尔笑了笑,继续摇着浆,在这里漫无目的的划动橡皮艇,现在神冈探测器内部的水位现在比平常运作时低的多,因此显得空旷,宛如一个哥特式教堂,四十米高的空间让人感到无比宏大,堪比任何一个奥林匹克级游泳池,只不过是‘竖着放的’奥林匹克游泳池。 “我不高兴,因为我还不够老,我以后定还会看到很多不妙的事情发生。”然后他靠近德尔说道:“我认为,你不会喜欢物理的,还是少问这些吧。因为它会让你毛骨悚然,就像是早上起来喝水也会喝到恶心的虫子那样。更不妙的是,你还会看见那虫子,如果没看见反而还好,而物理就是让你看见虫子的学科。你明白我在这里工作的感觉了吧?” 细川正毅指了指这探测器周围各个方向,上面尽是光电倍增管,它们足足有11200个,在他们橡皮艇的下面的水底里,在他们四周的圆柱体壁上,在顶部,密集恐惧症患者见到这些无处不在的光电倍增管定会当场晕厥过去。 这些光电倍增管是用于探测高速粒子,如一些中微子产生的切仑科夫辐射用的。检测到的这些高速粒子数据则会被统计收集起来,然后供人们分析,研究,记录。 “我不明白,探究未知难道不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吗?我的同学们都是这样想的,你们这儿的老师也这么告诉我。” “哈哈,世界要真是那么美好,我们就只会停留在旧石器时代,和尼安德特人(作者注:一种已灭绝人科动物)厮杀争夺食物呢,那倒也挺愉快的,不是么。”细川正毅拿过德尔的桨,开始划动起来,这只是他说话时无意识的举动,他有说话时就要动一动的习惯。 细川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不过请想想看,神冈探测器建立是为了干嘛的,不过也是为了美好的事物啊……,探索未知,研究质子衰变罢了。可谁会想到今天它衍生出了新的任务呢?按照那些媒体所讲的,叫:超新星早期预警系统--SNEWS,哈哈,变味儿了啊,变味儿了啊。” 然后他看见德尔困惑的神情后,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什么叫‘变味儿了’就继续说道: “人们总是认为我们的任务是提前检测超新星爆炸产生的中微子流(作者注:由于中微子直线运动,光子波态运动,且光子运行速度会受到宇宙中介质影响,所以光子在宇宙中传播速度比中微子慢,这样当恒星灭亡产生超新星爆炸时,提前到达地球的无害中微子流如果被人类检测到就能给人类带来预警——预警即将来临的γ射线爆)然后救救人类,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这探测器的能耐不过是告知大家会在何时死亡罢了,要真是遇到强伽马射线爆,人全都得死,你也是,我也是。这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的父亲认为科学家都是弗兰肯斯坦,看来也不是没道理。”德尔微笑着看着讲到激动处的细川正毅。 “你说什么?哦,我说道哪里了?” “说到伽马射线暴。” “哦,偏了偏了,我想说的是,你还是不要接触物理或是基础科学了。” “可我想搞清楚,前几天我在这里看到的奇怪中微子检测数据是怎么回事?”德尔依然带着困扰。 “哈,你就当是数据出错吧!”细川正毅扶了扶眼镜,向德尔挤了挤眼。 “不可能,中微子是最稳定难衰变的粒子,甚至不怎么发生跃迁。”德尔一脸严肃地望着细川正毅。 “德尔,看来你从我们这儿学聪明了啊……,不过,我不能多说了。” “为什么?” “走吧,我们上地面上去,到附近吃点好吃的,你不是说你一直很喜欢吃刺身吗,吃完咱们再逛逛附近的山。明天你就要回布鲁塞尔了,还没带你好好玩玩呢,你是客人,这些天没好好招待你,是我的过错啊。” 德尔不能获悉背后的奥秘,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把僵硬的笑容挂在嘴上,却不在眼睛上。 他们很快就通过原先的砷矿井电梯重新返回了地面,这里阳光很好,附近的山野一片苍翠,树林茂密而带些整齐感,山间有不少柑橘果园,山都不是很高俊,但平稳中带有起伏,盘山公路清晰可见,黑色的沥青路质吸收着午时温润而不炎热的日晒,时常有小型货车和私家轿车开过,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无人驾驶车(作者注:这是在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所以科技有一定进步,此以及以后文中出现的许多事物系属虚构),路的一旁则是便携快速磁力物流管道,里面飞快的流动着固体物资,在神冈探测器地上附近,还有一个物流发配站和聚变废料氦等离子体发电厂,专门给基地供电,氦等离子体是一种核聚变副产物,高温,可用于发电,而它的母科技——核聚变发电本身也在这个时代广泛应用。 他们走进研究所一带兴起的小镇的一家传统日式居酒屋。细川正毅经常来这家餐馆,而德尔还是第一次来,在这里深造期间,德尔从来都是只吃配给的便餐。 “德尔,你有什么东西是不吃的吗?” “你随意点吧,我不忌口。” 细川正毅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那窗帘幕和百叶微微遮挡,餐馆内微带些昏黄,有一种古色古香的气息,他说道:“嘿嘿,还别说,我来居酒屋还真没大中午头来过。每天晚上,都看不到这外面的景色。”然后他叫来老板(细川和老板比较熟)说了几声日语,把菜点完了。 “德尔,这些天没不耐烦吧,老是听我唠叨这些量子物理和基础科学的东西。” “不会,我很感兴趣,这对我的材料学研究可能会很有帮助。这些知识和经验是难以从书中获得的,你讲的有些部分比你们这儿的其他老一代的教授还好。” “你真是过奖了,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也真是,像我这种没啥与人交往的头脑的人,也许只适合做这种工作了。我的妻子常常这样责怪我,说我没有志向,每天鬼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要择业慎重啊。”他拿起桌中间放的梅子酒,径自倒在杯子里喝了起来。 “其实我也是这样。” “哈,咱们都是搞研究的,谁说不是呢?”说着,细川点的菜上了。“来,吃吧。”他看着德尔。 一道道精美的食品呈上,并一一被消灭干净。 “细川君,我知道,我们会在没有光明的地方相遇。也许是这个世纪,也许是宇宙时空的别的时刻。我小时候一直很想上太空,因为物理是个很有趣的学科啊,它很神秘。”德尔没喝酒,所以没醉,但他也飘飘然的,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像细川一样的科研人了。 “对,我们只要不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遇(作者注:出自乔治·奥威尔《1984》)就很好了,这是一个自由的世纪。”细川正毅用他那经典的科学家式笑容对着德尔,然后说道:“这个世界也从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正在做的工作,一批美国人早就在做了,你大概知道冰立方计划。那个设在南极地下的中微子探测器,和神冈有着一样的功能、作用。” 德尔点了点头,嘴里依然嚼着东西。 “不过,冰立方计划最大的投资者竟是美国的超级黑社会团体——‘空灵’,这件事情也就因此变得很险恶了,一个伟大的科学使命竟然被黑社会控制! “这个南极中微子探测器的负责机构近年来一直声称检测到中微子流,但是他们公布的数据,跟我们的并不吻合!意思是说,要么是他们有鬼,要不就是我们没脑,但我不相信我们没脑。自从冰立方在二十年前检测到的最高能级中微子后,他们的数据就没准过。那一次是他们唯一一次与我们的记录相同。 “而‘空灵’这个组织,一直以来涉及多个领域,在科技方面垄断全球,知识储备惊人,甚至利用其辅助犯罪,但是没有人抓住其把柄,它的最高领导团体都摸不清。” 细川正毅说话时使劲抖动手中的筷子,戳得碗里还有些剩下的饭粒糊在碗壁上到处都是,有几粒还飞了出来,这倒也让德尔觉得他和自己接触到的大部分日本人不同。 “恕我无知,空灵是什么?你说它是所谓的超级黑社会团体,何以见得,我都没听说过啊!”德尔面不改色而带些质问语气地问道。 “孩子,你还太年轻啊!”细川正毅斜眼笑着看德尔,转了几圈眼珠子,把筷子架在小碟上,然后说道:“这组织不单单做黑道上的事情,白道上也有两下子,随便做出点动静就足以让科研圈震一震。” “又说的好像你很老一样……,可你只比我大一岁!”德尔间歇了一段,望向窗外,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腮部,那上面已经留下了不少胡子茬,他一个星期没刮胡子了。 然后他说道:“不过,他们(空灵)有干过什么有名、有影响的事情吗?” “当然,你知道LHC在本世纪初期(作者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大型强子对撞机的简称)的几次停机维护、设备翻新吧?” 德尔又点了点头。 “没有空灵,这事办不成。”细川叹着气摇了摇手,又挑起筷子,开始如转笔般玩弄起来。 “为什么?” “你想过每年有多少研究团队和大学、社会机构会向欧洲核子研究中心递交使用LHC的申请吗?这可是挤破头皮的事!在我们看来这背后可能是事关基础科学的大事,但肯定有人看来这背后不是别的,而是钱! “人们为了使用LHC这么昂贵的设施,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钱,权,学术早就搅和到一起了。所以这种事情,空灵肯定要介入,更何况空灵还是个‘科研性质的黑社会组织’。 “很奇怪吧。嘁,科研性质的黑社会,不知道里面的人都在搞什么鬼!它外在的公司形式,还是合法化的呢。在我看来,空灵就是个腹黑组织,虽然表面甚是和善,做些环保公益、新能源新材料研究。”他飞速地讲着这段话的同时还快速地转动着筷子,两只手根本停不下来。 “你这么说,我倒好像还似乎听说过空灵了……”德尔喘了口气,拿起杯子准备喝细川几十分钟前给他倒好早已凉了的茶。 “是吧!义弟,听我一句劝,此生不要混三件事,一是政治,二是哲学,三是基础科学。第一件事,会让你成为恶人,而且还自以为正确,第二件事,会让你充满疑虑,丧失生命意义,第三件事,会让你喝水时感觉看到水里全是虫子!”他又露出了他那经典的科学家式笑容。 “然而你就在做第三件事情,不过,这难道不是一件很伟大的事吗?要不你怎么还在干,而且充满精力。”德尔不知道茶是凉的,端起杯子的他把茶放在嘴边吹。 “我没说上述三件事的意义如何,我只想说,它们会左右你,控制你。让你无法摆脱,这难道不很恐怖吗?” “学会看轻松就好了。” “有句中国古话叫‘杯酒释兵权’,讲的是中国古代一个皇帝的故事。那个皇帝如果不威慑他的那些权臣,他们也不会吓得屁滚尿流丢掉兵权交给皇帝。我国也是如此,想想看,我们的几个幕府时代吧,权力本来没有什么用,但是家族势力一旦握住,他们再累也会抓紧它。我们的镰仓幕府、室町幕府、江户幕府都是被人扯下来的,或有意而暴虐或无形而渗透,这是政治。 “而哲学,更是会紧紧的抓住你不放,犹如黑洞的视线视界一样,研究它过了一定程度你就再也回不来了,想想那些特立独行的哲学人士吧:维特根斯坦是性情怪癖的人才被指无礼,叔本华憎母并且孤独终生,托尔斯泰晚年离家出走惨死火车站,苏格拉底被人毒死都无所抗拒。 “至于基础科学,更不容易看轻松,因为你越看,看到的越多,越想看下去……如无底之洞。我就落在这个洞里了。” “你这说法倒是很有趣,听了这么多‘学究’的话,如你这般劝解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因为我不是那些把你往无底洞里推的人,德尔,你要好好活着,这个世纪,因为自由,所以不会简单,中微子事件,你就忘了吧!你会感谢我的。” 停顿了很长时间,细川手遮着脸,把头压在矮矮的桌上,仿佛跪拜,身子不住颤微着,似乎很痛苦,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后细川双手抓紧自己的头发,把它们揪起来,身子立起,懊悔地说道:“哎,我喝醉了,我都说了些什么。居酒屋就应该是晚上来的……德尔,开上那辆电悬浮自走器带我回家吧,我可不想因为酒驾被拘留。今天晚上可能不去真空管列车(新型高速磁悬浮,速度可达上万公里每小时)站送你了。” 德尔有些摸不清头脑,略带些同情地看着独自不知什么原因伤心的细川正毅,想不出该安慰他些什么,便把他扶起,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居酒屋。 细川正毅弯曲着身体,挥着手不想让德尔搀扶,他缓缓地说:“这个时代是自由的,我为什么没想到呢……天啊。” |
2、热力学第二定律
德尔·维基卧着感觉难受,翻了个身仰面对着那黑暗的天空,朝向启明星,他用手机的光照射自己的身子,检查伤痕和衣服破旧的地方。他难以移动,更不用说站起,杂乱的头发间他感觉到有细小的生物在其中移动,也许是苍蝇。他想要一死了之,认为他已经没有什么依赖,可以在这里饿死累死,静谧的死去,如同佛祖涅槃那样。可他看着那启明星闪烁着,他的眼睛又湿润了,这一次不是因为干涩而故意挤出眼泪,就是源于一种不舍,生物本能是不放弃活的可能,他深谙这一点,他也是个比较胆小的人,所以不可能断然自杀。 他思索着,回忆着。 德尔·维基生于世纪年之后--2010年。他出生后第二年,母亲便离世了,固然他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他的父亲在对他的问题上极少管理,只在他出现严重问题才会干涉他,曾有一次德尔逃学在桌球馆被父亲捉住,因此教训了他一顿。德尔的童年谈不上坎坷,但或多或少也被人戏弄过,因此他成为了一个孤立的人,习惯独处。在与伙伴们的交往中,德尔得知很多人都喜欢蓝色,他本也喜欢蓝色,但是却因此改变,变得喜欢绿色,墨绿色。 早在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小学时期,德尔就喜欢观察天空中的星星。歌谣里有它们,童话里有它们,漫画里有它们,游戏里有它们,生活中却不是如此。在二十一世纪,工业污染在全球范围内都很严重,德尔的故乡——阿塞拜疆首都巴库,是一个石油城市,工业化程度高,污染也较为严重,在阿塞拜疆,到处可见露天的重油液浆,地壳运动使它们犹如间歇泉一样,定期鼓动着油泡。石油工业对这座城市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污染,作为阿塞拜疆最大的城市,巴库的夜晚也是稀星的夜晚。 不见群星浩繁,但见灯火阑珊。 所以德尔不能记住所有的星体。而每天放学时,却总可以看见一颗星,静静的守候在西侧天空,那是长庚星——金星的另一个名字。 德尔的朋友并不多,所谓认识者居多。卡科伊是德尔的少数朋友之一,他们在中学时期认识,卡科伊热爱自然,知识丰富,性格开朗,说话从不顾忌。而德尔虽然不是内向的人,但他不爱说话也不乐于表达自己的观点,他不那样做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别人不会感兴趣。不过他很乐于与卡科伊这样的人交往,他觉得这样的人相处不会担心无聊,他喜欢从他身上学习,获取他所没有的知识。渐渐地,德尔对自然科学的兴趣加深了,他认为他可以从自然界中学习到很多东西,那些是与人类社会相异的,与自然打交道,用不着操心什么,大自然是无穷的给予者,它对人们只有给予,没有收获。人简简单单的去收获自然就行了。无论是收获自然资源,还是科学知识,甚至是从中悟出与人交往的道理。 卡科伊在同学之间并不是很受欢迎,这大概是因为他的无所顾忌造成的,他对他人的感受并不看重,有时行为会干扰到别人,但是德尔不介意这一点,德尔的内心太早的没有了波动,他的情感可能几年都不会变化,一如既往的淡定,因此与卡科伊不同的是,德尔对他人的行为没什么感受。无论对方嘲讽还是赞扬,他最多就是笑笑——这里面可以包含太多意义,德尔懒得去向别人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是一种套板反应,自然的会去笑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德尔和卡科伊讨论许多种科学话题,其中不乏天文,德尔自小就对那颗在他心中无比重要的星感兴趣,便与卡科伊讨论。 一天下午放学路上,德尔望见那个星,泛蓝的天空中唯独它闪耀着,太阳仍未完全暗淡下去,德尔在讨论天文时顺带问卡科伊:“嗯,你看为什么就那颗星在傍晚一直亮着呢,”边说边揉着眼睛,显得并不很关心但心里却十分关心答案结果,“而其它星要到很晚才会出现,当然,我指的不是月亮,是那一个。”此时德尔指着金星。 “喔,那个啊,你居然不知道,那是金星啊,是夜晚上除了月球以外最亮的星体,人们常叫它启明星、长庚星。” “启明星?长庚星?” “意思是它在早晨出现在天空东侧一小段时间,而在傍晚又出现在天空西侧一小段时间,你只能在黎明和傍晚看见它。启明就是指的白天的开始,长庚指的是黑夜的降临。”卡科伊蛮自豪的回答道。 德尔不想显得自己太愚昧,便回应:“金星我是知道的,它是太阳系第二颗内行星,有近五百摄氏度可以融化铅的大气,可你的意思是只有早晚能看到它是为啥?” “呵呵,你想啊,它的轨道在地球内测,地球自转到了夜间肯定是背对太阳的,而金星你得正对太阳才能看见,而白天太阳光太亮,所以也看不见,因此你只能在太阳光不那么强烈,而角度又刚刚好的清晨和傍晚看见它。” 德尔很快明白了这一点,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望着金星,想着那上面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很快地把金星定位为一个神秘的吸引源,它在他心中象征着自然之神奇,科学中蕴含的美。他想起更小时候的想当宇航员的梦想,不禁忧伤,他想要追求的事物总是不那么容易得到的,而现在他体质不好,瘦且近视,不具备任何离开地球的人所需的基本要求。 除了卡科伊,另一个比他年龄稍大的学生亦是德尔的朋友,他是德尔的同桌,德尔与他交谈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的压力,那人便是罗杰·齐拉朋奇,他虽然也热爱自然,但这一点恐怕是他与德尔唯一相似的地方,罗杰喜欢运动,幽默感很强,乐于与他人交流,虽然喜欢科学但是并不视之为重要的东西,他的兴趣比较广泛,但无一专精。德尔时常称他是“烙饼人”,称他获取知识只是为了一点谈资,罗杰则常反驳,生命的意义无非是去发现趣事,分享给他人,至于它具体怎样,原理为何,那便不是他会去费劲想的了。或多或少,德尔会感到罗杰说的也有道理,罗杰把他拉出了孤僻的深渊。 尽管有这些不同,罗杰依然乐于和德尔交谈,罗杰希望从德尔那里打听出一些有趣的知识,也乐于分享给德尔一些笑话之类的,德尔听到这些笑话固然会笑出来,可是这只是出于一种礼貌,说来也奇怪,对于别人而言很有趣的笑话在德尔这里听来总不是那么生动有趣,因为德尔总会联系到自己的境况。他与罗杰交往使他开朗起来,但是他骨子里依然是个闭塞而无情的人。 德尔的父亲是一个和罗杰比较相似的人,但是德尔的父亲与德尔的接触并不多,父亲有父亲的朋友,他在一个工厂上班,挣钱不多而且十分辛苦,但是他依然十分乐观,热爱生活,极有进取心,他乐于助人,有一次一个同事工作失误,上司想要解雇那人,德尔的父亲替那人说情,解释道理,帮助那人一把。遇到好的东西他也会和同事分享,外出吃饭都是他请客,尽管他在工人之间不是最富裕的人。不过也许正是工作因素,他与德尔之间不常交流生活之外的东西,在学习上也并不重视,他曾经对德尔说过: “你自己的路是你自己走的,这世界上人太多太多,有的人对你而言很独特,其实不尽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有你自己才能评判,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德尔很想成为像父亲一样富有活力的人,至少在表面上成为那样的人,但他也有矛盾——他想要独自学习研究这世界沉浸其中,却亦想要与很多人去交流讨论,这种矛盾根源于内心,无法缠开。 罗杰与卡科伊并不是很要好,这可能是因为卡科伊的“独特”性格,卡科伊也能察觉到周边同学对他的感受,因此乐于和比较和善乐于倾听的德尔交流,德尔深知有些人是走不到一起的,他们的话题迥然相异,德尔与卡科伊讨论科学、自然、历史,与罗杰讨论生活、社会、学习、游戏。 不过在各种话题面前,德尔也说不清他更喜欢什么,他对于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略有茫然,他喜欢自然科学,却想不到这个能让他以后干什么工作。他想挣钱,却不愿违背自己内心去做乏味的白领生活。所以他不想太多,依旧平静,在整个中学时期他所能做的无非是学习、读书、电脑游戏。他享受这种无忧和快乐,他知道这是一种麻木,可他就是喜欢这种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的感觉。也正是这种生活状态,让他由那小时候抑郁、孤僻的人转变成了现实、麻木又带有些乐观的人。他不知道其实他有梦想。 中学毕业考试后,德尔有着一个不错的成绩,于是他决定前往了比利时,布鲁塞尔大学。 卡科伊并不去别的国家,而是留在本国。 临行前几天,卡科伊与德尔聊天,讲到分别,卡科伊和德尔都不忧伤,卡科伊对德尔讲到:“我记得以前曾和你讲过信息守恒定律的,黑洞会向外辐射,而辐射导致黑洞消失信息不守恒,这从各个方面讲都违背量子力学基本原理,丧失信息是不可能的。” 德尔并不懂,他对约翰·惠勒等人构建的黑洞概念都表示怀疑,他尤其质疑奇点的存在,这一点上他和20世纪上半叶的大部分物理学家观点一样,(现在黑洞和奇点却被大部分物理学家所接受)德尔比较保守,这对于一个科学爱好者而言是比较罕见的。 于是德尔说道:“我看黑洞本身就不靠谱,更别说向外辐射的信息流失了。” 卡科伊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快速地说着:“呵,你只说对一半,黑洞是存在的,上世纪霍金提出了黑洞悖论,最近把它否定了,黑洞悖论不成立,这一点你知道就好,霍金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信息守恒定律不可能被打破。他这一点和爱因斯坦很像,黑洞悖论在我看来和宇宙常数一样滑稽。”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信息守恒,思想永恒。我们以后常联系好吧,我给你我的联系方式。”于是他掏出手机,与德尔交换了电话和社交平台账号。 德尔又是笑了笑,暗自想着,他们认识这几年,居然不曾互加联系方式,那也正是因为有一种常态,他们以为世界不会变,每天去上学就能见到对方,人不会分开。而卡科伊又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引出这,实在是“奇特”。 不自然地,德尔感到一种奇怪的感受,到了这最后时刻,还是卡科伊向他提出的互换联系方式,而不是他自己。他甚至都不曾想过这个。他感到了一种痛,一种对自己的不满。 他痛恨自己的麻木,却做不了什么。与同学们一起参加告别聚会时,德尔习惯性地坐在角落,看着《引力与时空》,这书是卡科伊在这年他生日时送给他的。 与卡科伊不同,罗杰将会和德尔一同前往布鲁塞尔。 临行时,德尔和罗杰走进火车站,德尔的父亲没有来,替他们送行的是罗杰的父母。德尔的口袋里微微震动,父亲发来一条信息:ki(德尔的小名),你没带夹袄,比利时冬天很冷。 德尔回了一条消息:“爸,家里的面包我走前热好了,晚上下班回家记得早点吃。” 在巴库到布鲁塞尔的火车上,没有卧铺,途中更是要经停很多站,虽然有欧洲特快横穿欧洲,但是他们选择的是普通火车,因此要做几天才能到。 火车有27节车厢,分为头等座舱,商务座舱,一等座舱,二等座舱。乍一听上去感觉是都不错的,德尔他们也没什么钱,就买的是二等座,是第8节车厢,站台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有的贫穷,有的富裕,有的欢笑,有的忧愁;有卖零食的小贩,有在赶走流浪汉的警察,有奋力提着箱子的游客,有勾肩搭背的学生。火车站上人潮涌动,纷杂不堪,德尔一身简便,只携带了一个小手拖箱和一个双肩包。罗杰则背上了一个大的背包客用的包以及一个大行李箱和一大袋子衣服。 他们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8号车厢,刚坐到座位上没多久,罗杰就大喊一声:“啊我去!” 德尔没什么反应,因为他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看见我的钱了么,200块(阿塞拜疆马诺特),青色的印有国土的,两张100。”罗杰很激动地快速说道。 “没有,怎么了?”德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真是丧尽天良的人。我这么穷凭什么!”然后罗杰又连骂了几句脏话。 “看来你遇到贼了,要不你再找找?兜里,包里?”德尔不喜欢别人骂人,他自己也不这样做,一是那很难听他不喜欢,二是他从未有那种强烈的情感波动需要这么做。 罗杰丧气地说:“哼,反正是找不到了,管它掉了还是被偷了呢。”然后便坐到座位上。拿出了一点零食开始吃,可能是为了缓解一下心情。他递给德尔了一些。 德尔没收下,这一点罗杰也料到了。德尔极少吃零食。 “ki,你知道嘛,我们应该坐欧洲特快的,这样会节约很多时间。” “我知道,可你那样难免太浪费了。”虽然这样说,但是德尔仍然是很想坐欧洲特快的,不过,他更想坐飞机。 “反正又不是你的钱。” “那就更不该花了。” 罗杰沉默了,德尔正准备和他谈谈别的话题比如跑车什么的以缓解一下气氛,火车就开动了,慢慢的行进,开出车站后,看见车站外大量挥手告别的人群。罗杰的父母大概也在里面。罗杰奋力寻找着他的父母,却因为外面人太多而没有看到。德尔盯着窗外,没有去看那告别的人群,而是盯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天边一片红霞,照映着地上的磕头机(石油钻井机)。一起一落,那缓慢的频率犹如火车前进的速度一样,优哉游哉。德尔掏出耳机,戴了一个在耳朵上,听着“From the ground up”(游戏mv音乐)闭上眼开始睡觉。一架飞机从列车线上空飞过,德尔假装睡着,却睁着一只眼看窗外。 路途中经停了伊斯坦布尔,涂尔其最大城市,这也是德尔和罗杰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大城市,殊不知之后他们还将会见到很多个这样的城市,甚至比它更大。伊斯坦布尔有着各种各样的宏伟建筑,大型清真寺。恰巧途中宣礼塔(清真寺必备建筑,用于召唤穆斯林朝拜)里广播传出,火车上不少人开始朝拜,德尔和罗杰虽然出生于阿塞拜疆,在那里穆斯林人口众多,他们却是少数无信仰者,德尔的父亲虽然信教,他却并不很督促儿子的宗教信奉,罗杰亦是如此。名义上是信徒,但并不属虔诚。罗杰更是乐于接触外国新兴事物,德尔虽然接触不多,但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在物质追求上并不很强烈,而非对国外不感兴趣,他更喜欢看一些国外科教节目。毕竟他们俩要去的地方,就是国外。真正的接触到那些异己的社会,不过是几天之后的事情。 路上,德尔和罗杰玩着牌,可只有两人也玩不出什么,所以路上上来的涂尔其孩子加入了他们,尽管他们几人文化有差异,而且都不是出生于扑克牌的发源地(西方),却凑在一起快乐的玩耍着。在火车上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彻夜不眠,玩着牌。罗杰带了他的笔记本电脑,那是一个老旧的、厚厚的机子,几个人依然凑过去看那差不多20年前的轻型游戏。第三天凌晨五点多他们才开始睡觉。德尔没睡,他望着启明星,直到太阳把它的光芒覆掉,才靠上座椅,仰面呼呼大睡。 第三天一上午,火车开过了一个个国家,每次列车报出国家名字,他们都没有注意听,而是安静地睡着,到中午罗杰醒来时,土耳其的小伙伴们已经中途下了车,貌似是在克罗地亚下去的。到此时中午,他们已经进入了瑞士境内。 火车沿线风景无限好,罗杰醒来望着外面的风景,雪山、高原,树荫,瀑布。盘山公路上汽车、大巴车驶过,路上村庄一个接着一个,山谷底部躺着河流,河流旁边就是农田,小小的塔楼竖立在农田之间,从火车桥梁往下看,下面的牲畜犹如蚂蚁。罗杰万分激动的拿出了背包里的手机,不断地拍照。边拍照边摇晃着旁边熟睡的德尔。 “喂喂!这里很好看啊,快醒来,我替你拍个照片。” “嗯?”德尔揉了揉眼睛,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很乐意罗杰叫醒他。 “来,摆个姿势,我发照片到我特特(Teitter)上去。” 德尔没摆姿势,也没反抗。坐在窗前,看着那飘飞过的景色,语气很无奈地说:“罗(昵称),你看旁边公路上有辆Continental gts(跑车)。” “什么鬼?在哪里!?”罗杰突然变得十分兴奋,没给德尔拍照,把头伸出窗外看,然后对着那辆车使劲拍了很多张照片。 “今天是8月28日,布鲁塞尔,空气温度属通况(25摄氏度),湿度75%,晴好,微风,空气质量:良。”“~~噗吱~~(电波音)”德尔关上了广播。 “你可真是过着老年化的生活,还带个小广播。”罗杰一脸笑容地看着那小巧的收音机。 “这个啊,挺老的了,我爸说是我母亲生前使用的。” “噢抱歉。”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提到这个的,说回来距离开学还有一阵时间,你不计划出去走走么,从火车站直接用gps奔这小旅店然后睡上一天,这样我也是醉了。”德尔微笑着。 “嗯,你的提议很好,我正打算去外面看看,这里的人都很有趣的样子,可以和他们练习一下的口语。” 于是罗杰走出门,带上一张房卡独自出去了。德尔查看了一下这房间,设施陈旧,一台示波器电视机算是唯一的电子设备。倒是发现了角落里的一条网线,德尔从箱子里拿出有线转无线插头。接上后,他又打开手机,搜索无线网络。尽是搜到了但无法加入,拨打电话到前台,前台用蹩脚的英文告诉它网络收费。于是德尔坐下来,给父亲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安全抵达。想到过了一天,有点晚了不禁愧疚起来。 不出几条街,就有一个教堂,整点的钟声和公交车经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家旅店位于布鲁塞尔的郊区,严格的讲不算是旅店,而是短期租赁式的,德尔和罗杰租了两个星期。这里距离他们的大学有几站路。附近是布鲁塞尔的郊区的繁华地段。使德尔忧愁的是生活费,他手头上零钱已经不多,而且很多是未兑换的阿塞拜疆马诺特,布鲁塞尔大学的学费是免费的,可在国外不小的生活费也是压力所在。 德尔站到窗前,望着湛蓝的天空,想起故乡那灰蓝色的天,却也是奇怪的感触,他才离开家一星期。开学是在九月中旬,他们将要去上预科,也就是桥接课程,专门为留学生设置。全部都是基础课程,这将会持续半年到一年。他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人,德尔本人会说流利的俄语和阿塞拜疆语,能听懂阿尔泰语系的大部分语言和方言。英语则是出于兴趣所学,在故乡,他可以用英语和游客交流,了解外面的丰富世界。不过那时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使用。 他打开门板,走进了那有点“古色古香”的阳台,极有欧洲风格,护栏由白大理石砌成,竖着的栏杆如同微缩版的希腊式的科林斯柱,白色的大理石上沾着黑黢黢的纹路和脏东西,可能是有机物腐化产生的腐蚀。阳台背光,一片阴凉看不见太阳,爬山虎在旁边的墙壁上蔓延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手掌,要抓住并吞噬这栋古楼。他坐到了那唯一的躺椅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觉得无聊便拿出一本书,这是在来旅店的路上的老书店看到的,标题很吸引他,叫《玻尔兹曼:笃信原子的人》。 他不信萨特的说法。他不信柏拉图式的理想。他不信安兰德的哲学。他不信马克思的论述,他只爱自然,爱世界。他不知道其实他有梦想。 看着那些不系人之利害的书,他很享受,却也迷茫。他从来没有坚定的政治立场,除了父母之外也没有爱过的人,他小学后都没有哭过了。他痛恨、可怜、爱他自己。 热力学第二定律里预示着,世间万物的熵永远保持增加,一切事物趋向混乱。乐观的人比如他是对人类未来抱有乐观态度的,趋向混乱可以理解为人类越来越发达,世界能量转化更多的流向人类和热能。尽管他对世界很乐观,他依然对自己迷茫。 倘若有一个悲观的人对他说,熵增意味着毁灭,他可能不会很快相信,却会忧虑。幸好,罗杰不是那样的人,罗杰虽然不会改变他,却能让他那麻木的心能不那么死寂。 罗杰散步归来,激动地说人们对他的反应,以及路人对他的友好。他掏出手机,给德尔看他照的照片,有的搞怪,有的严肃,有的稀奇,有的美丽。 德尔听后笑着地很自然。 罗杰带来了俩杯面,递给德尔,并说道:“嘿,别不要了,就当是午饭,我请客。” “谢谢。这个你也别拒绝,就当是代买的路费。”然后停顿了一会儿,说:“反正这钱在这也用不到。”德尔拿了一些阿塞拜疆马诺特给他。 “你这是什么话。”罗杰笑嘻嘻的收下了那点钱。 在开学前的这几周里,他们时常出去走走逛逛,去了解当地文化,融入生活,渐渐习惯周边环境,德尔很快就制作出了一个公交站路表,附上时间,并在最后几天去了地铁站绘制了一张地铁图在买来的地图上。罗杰则记下了各个有趣景点、餐厅、游乐场所,准备日后造访。 布鲁塞尔是一座优美的欧洲城市,拥有许多的古迹,街的宽度不宽,一些道路仍然是石板路,现代元素也融入其中,石板路转角就会有个电动路障,上下伸缩,德尔初次见到这路障还很是奇怪。想想后才知道这东西他见过,它在一个他玩过的游戏中出现过,这路障总是最好的骇进对象有助于逃脱,逃脱,逃脱什么?德尔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布鲁塞尔相对巴库纬度更高,滨海而非滨湖。对德尔而言,那咸咸的味道就和巴库所濒临的粒海一样,反而更淡一些。但是环境却极其不同,巴库偏干燥,植被较少,绿色中带有暗色调。而在布鲁塞尔,这座城市里到处有青青的草地,只见人们躺在上面晒着日光浴,此情此景德尔以前只在网上看到过。不过德尔也感觉到了隔阂,他的样貌让周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自不同的地方,而且有些人眼里会露出些许恐惧,德尔见到这些也并不在意,反正他也只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至于快活的罗杰则没体会到别人的眼神。 大学园里,古朴感更强烈,建筑风格独特,与巴库的一点都不同。不同的校区建筑风格也略有差别,德尔和罗杰在一个较新的校区上预科。让德尔高兴的是布鲁塞尔大学只有一个预科班,所以他和罗杰一定在同一班级。 预科班中有着各国的学生,为了融入当地,都在这里学习基础课程。本来德尔想和罗杰继续坐同桌,可这里的课程是以小组进行的,也就是长桌,这样也方便沟通。可座位安排时,罗杰被分到另一个小组去了,一个叫赫辛·洛琳的法国女生坐在他的左侧,另一个叫马兰·皮蓬赛克的比利时法语区的男孩坐在他的右侧。罗杰与德尔隔了两个桌。 起初,周围坐着一群不会阿塞拜疆语的人让德尔感到非常不适,在这里大部分课程都以英语进行,而人们交流时也用的是英语。可幸运的是课程并不是很难懂,甚至比较基础,德尔并不费很大功夫就能学会,所有有必要解决的问题都是语言问题。 赫辛是一个很活泼的女生,她乐于与人交往,人缘也很好,她身材不高,偏瘦,生得一个漂亮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在预科班里她常常会帮助别人解答问题,而且主动承担了许多班级责任。她在某些事情上多愁善感,她极富有同情心,看了悲伤的故事或可怜的人或事她总会哭出来。与德尔最大的不同是她的情感变化多样,不过平常都是以快乐为主。她也常和德尔讨论些学习上和社会上的问题。 马兰则是一个有趣的人,他瘦且高,面容大概可以用“和谐”来形容,他十分健谈,他的外向与罗杰不同,他使人感到搞笑,经常自我嘲讽。他的笑有一种感染力。德尔很高兴他旁边是个这样的伙伴,不过他却渐渐地也喜欢嘲讽、自我嘲讽和起哄了,尽管这没能使他真正的变活泼外向,这更趋向于一种宣泄,这种久居国外的闭塞感让他有了与以前不同的上述行为。 一日在课堂实验中,作为实验助手的赫辛像其他人说道:“你们看这种硬质的金属环,听教纲上说它在冷凝条件下反而可以变形。真是奇怪。”“那我们试试?”有用学回应,于是她便把它丢进一旁敞开的液氮桶里,汽在那桶里冒出、飞散,如蒸腾的云雾漫飞环绕着那桶,然后那环从另一端掉出来。 然后她用塑胶手套捡起环,脸上表现出很好奇的神情,用她的小手轻轻地扳动了那环。 “哇哦~~”其他人都略有些小惊讶。 “让我试试!”有人说道。于是那人也上前尝试,触碰到那环,他的手猛烈的缩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叫出来。之后非常愤怒地喊:“坑死爹了!”他蜷曲着他的手,他的表情光让人看着就觉得很痛苦。 大部分同学都笑了。赫辛一开始也笑着,不多久那同学手出现了冻伤的症状。 “呵,不作死就不会死。”“噫~”“叫你着急。”“XXX,没让你动你就别乱动!”“呵呵,你要是用嘴去咬那就惨咯。”“嘿,就不该让他先冲上去,我都带了手套。”底下传来一阵冷嘲热讽。 赫辛此时却没有笑了,她变得有些焦虑,去找来了实验室管理人员,管理人员马上带了那同学去找医务人员,赫辛和另外两个同学也陪同一起去了。 德尔坐在一旁,他没仔细看实验,没笑,没嘲讽,没陪同送同学,没起哄,没感叹,没恐惧,没兴奋,没高兴,没意见。他只是看着,顺便记录一下实验内容。不过他却感觉到了一种他以前没体会过的情感,犹如喉咙里有个裂开的小橄榄——酸涩、噎,却又清香。 在这预科班的时间里,德尔和赫辛最多就是讨论社会问题和学习,仿佛一种天然的隔阂,德尔除了以前的几个朋友如罗杰外就很少与别人交流生活上的事了,在外人看来他的心如冰一样坚固冰冷。 赫辛像是一个火炉,或是说像一个熵剧烈增加的点。周围的分子受其影响会剧烈热运动。而物质、分子、原子中绝大部分能量就以这种热运动散失了。如果说事物或能量一定要有一个去向的话,那就是往熵增加的方向——这一点被热力学第二定律严格限制了,总熵不可能降低。德尔的人生历程中遇到不少这样熵增的点,像是卡科伊、罗杰……,德尔这个分子虽然受到了影响,产生了热运动(分子运动剧烈程度决定温度高低),但从来没有达到他的熔点,他总是精巧的避开了熔点,所以他的内心几乎从来没有波动。可他们中没有一个像赫辛这个点一样“诡异”,这个熵增剧烈的点让那个分子难以避开。 午休,阳光散射在食物广场到图书馆的过道廊桥上,钟声缓慢的敲了一下,沉重而悠长。光线强而耀眼,但由于处于秋冬交替时节,布鲁塞尔的温度并不高。过道上学生们匆匆走过,有人书籍忙中碰掉,散落在走廊上,德尔从食物广场出来,看见赫辛在帮助捡起书籍。赫辛站起来笑笑,向德尔招手,然后她准备走去图书馆。德尔板着脸打了声招呼,仿佛在想着生活费的事情。 “德尔,你好像不怎么笑啊,总是板着个脸。”赫辛笑眯眯地看着德尔。 德尔却没那么麻木了,放下来板着的脸。似笑非笑地回答:“喔,是吗?可能吧。”说完后他觉得自己显得特别傻,他以前和别人说话时从不会有这种想法。 “你明明知道很多东西,可以和大家讲讲的。” 德尔默默心想,他确实可以讲,可那显得太僵硬了,他如同他小时候认为的一样:别人不会对他对事物的认识和他的经历感兴趣的,那太过平凡。尽管这可能只是对他而言平凡。于是他说:“我不认为你会感兴趣。”慌忙间没看清路他撞到了一个路人,德尔连赔不是。 “那不重要,你难道不知道人们应该相互了解吗?你从来不说话,就算讲也是和学习有关的。” 德尔的脸突然变红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他也没有料到这,他以前也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他不敢用目光直视她的眼睛。 “哎,还是不说了,看你这样。”然后赫辛又微笑了一下。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不。哎也没事,算了。” 麻木的家伙。我在我的生活中居然没有遇到过什么让我印象深刻的事。 赫辛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有些怜悯,是呵,一个连表达自己想法都难以表达的人。然后便提着书进了图书馆。赫辛自己是经常与别人交流,相互了解的,她喜欢社交媒体,在上面发表她对事物的看法,遇到有趣的事与人讨论。 德尔则不然,社交媒体对他而言不过是摆设。与人交流在他小时候不会是一个问题,可是德尔遇到赫辛后却不知为何说不上话来。 然后他在图书馆门外站了一会儿后,发现他并没有准备好东西来图书馆。挠着他那杂乱而卷曲的头发,低声说着:“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找不到形容词形容他的心情)。” 其实这是他在熔点时刻的特征,他处于一种固液临界状态。混乱、波动、搅杂、膨胀、碰撞。 黄昏,他走路回住所,到了那长期租赁型旅店后,看见罗杰坐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看电视,乐呵呵的,罗杰见他回来,便说:“呦,你回来了,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啊。” “这你又知?” “这还看不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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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论坛系统有点坑爹,一次编辑内容如果太多就会出错,所以我在回帖中分段发的,导致同一时期发布章节回帖在异常楼层。本来想都编辑在主贴的(不以回帖的形式,但是内容一旦多了就保存不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然后来一发艾特大队。这好像是创作版的风俗。@清音腰柔易推倒 @SSCXM @MarcoV @_Benson_ @exzhawk @Revolt @andychen199 @likeliang @tsubasa56 @C似水流年 @956090213 @huanghongxun @SPE__HaiKuo
本文引述引用或参考借鉴或调整改编了(文中已经写明名称的以及所使用的理论相关著作未列在下面,仅列出了与灵感来源和思想实验和文段引用相关的)
【所谓思想实验指的是逻辑哲学上的分析和研究,在形象立体些的沙盒游戏或是特殊环境的小说、影视作品中比较明显,主要体现是对细节人性的分析和极端的社会环境假设】
文学作品(许多小说提供了一些对情节设计有帮助的写作技巧或是思想实验,或是情节需要有所引用,文中已经提及的并未写在下方): 亚历山大·仲马《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艾萨克?阿西莫夫《基地》三部曲、凯文·鲍尔斯《黄鸟》、乔治·奥威尔《一九八四》、刘慈欣《三体》三部曲、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儒勒·凡尔纳《神秘岛》、威廉·戈尔丁《蝇王》大众娱乐(有些游戏/电影/剧目提供了宝贵的思想实验或情节灵感): 育碧《看门狗》、艺电《镜之边缘》、维尔福《半条命2》、Galactic Cafe《史丹利的预言》、Mojang AB《Minecraft》、R星《侠盗猎车手V》 大概无更多引述引用或参考借鉴或调整改编了。 在此对以上对本文有帮助的各种XXXX表示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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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到这里了,就加个人气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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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zlniu 于 2015-6-1 13:30 编辑
3、维纳斯
3、维纳斯
在学习生活中,德尔表现得比较活跃,与各个研究员和教授老师都谈得上话,但并不主动,他会回答问题而不磕磕绊绊,他会按照要求完成计划任务。但他不会主动去承担任务,也不会主动去有问题就去谈论解决,他对他的每一步都没有把握。麻木。他不知道其实他有梦想。 德尔与人交往时常说的话是:“对不起。” 赫辛与人交往时常说的话是:“谢谢。” 在一次讲解讨论课题时,研究员让学生们准备研究材料纲要。德尔像赫辛借了一个订书机。他默默地拿过,熟练而快速的摁了两下,放回了赫辛前面的纸上。 “哎呀,你借别人东西怎么不说谢谢呢?”赫辛半开玩笑的笑着说,她其实也不在意这个,只是很随意的讲了一下。 德尔又陷入了固液混合状态,他“惊慌失措”地回答:“额是啊,谢谢。” 停了一会儿,德尔继续说道:“我只是一下子忘了而已。” “哎,没事的,你还真是挺有意思。” 赫辛很阳光地笑着,德尔突然觉得她很美,心灵的美。然后他又快速地抹掉了这个想法,他不喜欢去想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或去思考别人,于是专心去看材料纲要去了。这个课题最后进行的很成功。 在课程上,赫辛也常常帮助德尔,尽管这挺细微,但却让德尔察觉到了。比如翻查书页时她会提醒他页数,题目上的问题她也常提醒出他的错误。 同学在课余有时会讨论专业问题,毕竟在预科班的同学们大部分不会选择同样的专业,未来也不太可能相见了,德尔的计划是材料科学。在讨论这一点的时候,大家也会讨论各自的兴趣和研究方向,一些业余知识。 有关天体物理也是一个热门话题,男生们喜欢讨论这些神秘而遥远的事物,探索之心人人皆有。 马兰和德尔一日晚上在食物广场用餐。广场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小餐厅贩售点,价格相对偏高(相对自带三明治)但也不是很贵,学生们一般只有在没来得及准备食物的情况下才会来这里,纵使如此,食物广场还是人满为患,除了一旁的昂贵咖啡厅。他们由于来的比较早,就坐在了窗边,吃饱喝足了,他们仍占着座位。此时已经晚上八九点了。 马兰喝了一些啤酒,这天是他的每月庆祝日(就是每个月随机定的一天,用于放松休息享受的,所以这天他来了食物广场)。他醉醺醺地说:“德尔啊,听说你对天象了解不少,我考考你吧。“然后他随手指向一颗星。“说,那是啥星?”他仿佛很自信的认为德尔不知道。 “天狼星。” “你小子还不错,可这最好认了。毕竟最亮嘛……”他不服气地又指向另一个星,恰巧是金星。“那你说那个呢?” “等会,我又要纠正你了,天狼星不是最亮的,至少从绝对光度上说,首先天空中最亮的是月球,其次…………” “行了……你别叽里呱啦的了,你就说那个……你知不……知道吗!”他语气时而急促时而缓慢。虽然醉态毫无保留地表现了出来,但是在他身上却也表现出一种侠气。 “启明星、长庚星。”德尔不喝酒,他不喝酒是因为他想让自己时刻头脑清醒,更可能因为他是一个毫无浪漫色彩的人。 “哎你这,……没劲的答案,那是Ve??nus!” “你说什么?V?” “我们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这都不知道。” “我没听清。麻烦你重复一下。”德尔沉着气,一心想着要纠正马兰的错误,听他的错误答案。 “V E N U S!” “呵,你说错了吧。”德尔暗自高兴。虽然没笑。 “这可…是金星的正式名称,Venus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神维纳斯的……名字,金星的英文就是如此!这就是金星。”马兰有点气愤地回应。 “哦这样啊,容我见识短浅,对不起了。” “哼,这还差不多。”然后马兰起身,醉醺醺地走出食物广场。 德尔茫然,想着这金星的英文名称,痛苦地垂着自己的腿,他竟一直不知道他所喜欢的那个星,是什么,出自于什么典故。坐在那里许久后,他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原来马兰没付账。 长庚星在天际闪耀,德尔坐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独自凌乱,他看着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他试图看进去,那一个个历史性的法典、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突破、科技革命,这竟都没能吸引他,而他来看这本书本来是要放松的。这一点一直让罗杰比较不理解,他难以想象如德尔一样的人为何会以这种书来消遣。但这次在看书时德尔却有些焦躁,因为赫辛坐在不远的后面。德尔不时地回头看她,她坐在那里写着什么东西,可能是课题研究,可能是作业。 总之,德尔感到一种不安。他走向书架,放下了那书,犹豫一会儿后他又拿起来它,走到登记处登记了一下,借走了那书。于是就径直走出了图书馆,走出了学校,经过纷杂的街巷,走进那老旧的旅店住所,又是每天同样的场景,罗杰躺在沙发上,一只手上拿着遥控器,拇指在按钮上不停地按,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拇指在上面不停地拨。德尔道了一声晚上好。走进房间门廊上的“厨房”——其实就是有个电磁炉、一个洗手池、一个咖啡机的台子,他拿起那装满菜的锅,在炉上热了热那一锅浆糊一样的剩菜。然后拿起半周前买的吐司,拿起来几片后就开始啃,边啃边捞点菜吃。然后把书压住一页,边吃边看。 他觉得他还是看不进去,回头看见罗杰乐呵呵地在看喜剧节目。德尔盯着他发了一会儿呆后,问罗杰:“你说我如果感到见到一个人就焦虑,却又十分欣赏那人,喜欢祂(以此模糊性别)的行为、性格,那说明什么?” “男的女的?” “你问这个有意思么?” “很有意思,怎么了,我要听听。”罗杰表现出一丁点好奇的神情。 “假如是男的呢。”德尔平静的说道。 “那说明那人是你的偶像,你想成为他的样子,你欣赏他的品格。”罗杰面无表情地说着。 “假如是女的呢。”德尔佯装平静。 “那说明那人成为了你的女神,是你所爱的人,毕竟你说你喜欢她的行为、性格。”罗杰面无表情地说着。 德尔听着,感觉有些激动,但没有表现出来,他一时间突然感觉到周围所有人与他的交谈都会绕到这个点上,这个熵增剧烈的点。德尔明白他对赫辛的感受为何了,但是在心底里他不喜欢用爱这个词,太矫情太情感化了,但他不否认那个熵增剧烈的点的性质和他这分子完全不同,那点是感情化的、热心的、善良的、有责任感的、热爱生活的。而他这分子是冷漠的、麻木的、与世隔绝的、毫无情感波动的(尽管这一点近期有改变)。他确立了一个词表达他对那个点感受,用来缓解他这个分子的熵增速率——敬佩/欣赏。 他走上阳台,望向金星,他想起他所欣赏的人,有的是伟大人物,有的近在身边,如卡科伊,如赫辛。从此他毫无保留地去欣赏那颗星。因为它已经不只是一个天体,而是一个心灵港湾。 他走向罗杰的电脑桌,和他说:“我借用一下你电脑。”罗杰默许。 德尔打开电脑,登上特特(Teitter)——他已经几年没登陆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看见了赫辛的添加申请。他突然间变得无比高兴——一种肾上腺或甲状腺激素贯穿全身的感觉(作者注:为方便理解这种感觉,请想象你即将迟到,然后既恐惧又充满力量的感觉,如果奔跑就会非常快)。他此刻的温度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熔点,不再是固液混合状态而是彻底流动的了。他笑着坐在那里,摸着自己杂乱的头发,掐着自己的胳膊,眼眶湿润了,仿佛那是永恒。 呵,多么奇怪啊,一个小小的信息就能轻易‘融化’他。 夜已深,长庚星已经从地平线上消失,落下,地球已经转过那个角度。德尔坐在床上,他已经把那厚厚的老旧笔记本电脑拿到腿上。他不断地看着那一条条记录,记录里赫辛的悲喜和她对世界的看法都牵动着他。尽管德尔自己也清楚,无论他看多久看多少,她都不会知道。由喜转悲也是来的如此之快,流动的液体变化无常,融化了的他便是如此。他想到他可能不久后就再也见不到赫辛,不由得伤感,他这将会是一次不曾开始就将结束的单行线。 时光飞逝,一年也短,这一年,德尔尤其痛苦,他见到赫辛与他人交谈时,别人逗得她笑,不由得痛苦。而他连课程结束赫辛走出教室对她说拜拜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就不曾对任何除了他的父亲的人说过。他觉得他与赫辛有一种隔阂,但他不会主动打破。这单纯是因为他觉得这会对她而言很异样。 毕竟,赫辛也有她喜欢的人,那人是桑塔斯。桑塔斯与赫辛可以理解为一对恋人,桑塔斯亦是阿塞拜疆人,不过不来自巴库。 德尔对讲人们相爱这方面很抵触,他不喜欢这些说法,爱这个字眼太沉重,以至于他不忍随意使用。他会打赌,但从不发誓,因为他深知所谓誓言只是冲动产物。他会信任别人,但从不改变自己,因为他谨慎小心远离主观。 桑塔斯是浪漫的,他会帮助人,他在与赫辛同组后很快就喜欢上了她。他帮她买午餐、零食。他给她讲故事,分享生活趣事,各自讲自己的生活经历、家庭、习惯、爱好。 桑塔斯这样让德尔尤其痛苦,但德尔竭力忘掉这一切。可现在德尔在某方面却是一个参与者,他不由得变得慌张。因为他喜欢他的好朋友桑塔斯(算是朋友虽然不是很熟的那种),同时喜欢桑塔斯所喜欢的赫辛。这样听来他应该高兴才对,每次遇到这样的事,他总会进行一次逻辑分析——“我的朋友喜欢我喜欢的人,那很好,互相成为朋友,多完美啊”。然后平息自己的情感波动,他曾想过这是否是自欺欺人,但他马上打消了这种想法,他竭力保持住自己高兴的状态。他现在竟不由得怀念起曾经是固态的自己了——不受到他人影响,自己永远保持淡定。可他现在不是。 预科课程最后那一天,赫辛高兴的对德尔说:“德尔啊,听罗杰说他们以前一直叫你ki,这名字很有意思。我希望以后我们还能经常见面噢,你要一直好好地学下去啊。” “嗯,谢谢。我很高兴你这么说。” “多多联系,我相信我们大家的友谊不会随时间冲淡。永远记得好么?” “好。”德尔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竭力抑制,这种抑制使他面容憔悴而无表情。他记下来了她的手机号和其他联系方式。 假期来临,赫辛在飞机场准备离开,德尔和罗杰去送行,罗杰不断地挥舞着手臂,呼喊。德尔则是微笑着站在一旁,轻轻地向赫辛招手。 |
本帖最后由 lzlniu 于 2015-6-1 13:31 编辑
4、黑色鸭舌帽
4、黑色鸭舌帽
德尔是痛苦的,他在之前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直到他失去,失去赫辛。假期来临,假期结束,新的课程安排、新的教室、新的研究室、新的同学、新的教授。预科班在他的人生只占据很小的一段时间,他却无法忘记,他一直无法解释为何他会无法忘记,或者更确切的讲——是他一直不忍解释而不是他无法解释。 那教授教着几百名学生,在大阶梯教室里,扩音器的声音激扬着,吸收隔音的墙壁铿实有力,没有回音。各种有关材料学的知识滚进德尔的脑子,像车轮一样碾压他的智商,他竭力认真地去听,自信地做着笔记,翻看相关教材,外看镇定自若,戴着他小时候那黑色的扁扁的鸭舌帽,它没有边缘,纵看如同无角的三角形,上看则是椭圆形,左侧高右侧低则纯属因为他没戴正——他过了这个假期后就开始喜欢戴上这鸭舌帽了。手里握着一支笔,耳上卡着一支笔。记录本无力地躺在他的腿上,散开又下垂,难以书写。他在以往的学习生涯中,从来不会去记笔记,因此他的动作也显得生硬而无力。他手上那支笔从来都是不好用的那个,而耳朵上那支则是顺畅轻滑又好用的笔。 每天课程或讲座或实验结束,他走回那租赁旅店,依然会看见罗杰,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同一个课程、专业了,他们的世界线(作者注:世界线是物体穿越四维时空的唯一路线,对于固定一个粒子,它的世界线是固定的,若两粒子无交集,则他们的世界线各自独立)已经基本没有交集。他连罗杰的日常趣事都不怎么清楚了,外人看来只觉得他的麻木传染了罗杰。每天,德尔走上阳台,去窥探金星,他为此还买了个双筒望远镜,他质问自己:金星是什么,肯定是这自然界我最爱的东西了。那我能看见它,为何我还闷闷不乐? 他不经意间,得到了答案。他喜欢的不是金星本身,而是其赋予的意义。他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样的: 在小时候,每天清晨伴他上学的不是太阳,而是启明星,它照亮了德尔前进的路,点燃了他对科学的热爱,它象征着那无穷无尽的大自然。 在预科班那年,每天早上去学习他都会兴奋而愉快,因为他知道这一天他的左侧坐着一个阳光又可爱的女孩,他因为知道她的存在而感到无比快乐,因此整天都充满了能量——而这一切他以前都不曾去体会过,直到现在他失去了她,他才发现那些日子他快乐的原因。而金星此时又象征着她,那在他眼里最美的人。尽管在他眼里赫辛总是像个孩子,而很多人觉得她很成熟。这一点德尔也解释不清楚,他就是觉得她浪漫且天真,处事自然。 可是得到答案对他而言并不代表着快乐。他愈发后悔,因为他认为他在赫辛眼里不过是个过客罢了,这不怪她,而是怪他自己。因为他锁着自己的心,这是他自己一手塑造的灵魂牢笼,而这牢笼就用来封锁他自己。 赫辛对每个人都敞开内心,的确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世事万物都不影响她去欣赏美的事物,都不影响她待人态度——友好、热情、饱含同情。她对所有人都是那样自然、敞开心扉,以致于所有人都喜欢她。她喜欢夸奖他人,分享自己的心情、感受,因此她遇到更多和她类似性格的人,他们都乐于与她交往。她对别人的态度决定了别人对她的态度。德尔知道,即便没有桑塔斯,赫辛也会有很多人去追求。 的确,人们喜欢和简单、有趣、天真的人交往。不会喜欢和孤僻、冷漠、麻木的人交往。德尔常常在课程完毕许久后仍坐在阶梯教室里,仅仅是因为他喜欢享受这种独处的美,他要自己和自己的思想战斗,尽管这种战斗会败得体无完肤。因为他从小以来的那思想(享受孤独)总是那么不屈,难以推翻、更易。 所以他不快乐。得到了对金星的答案后,他变得更懊恼。因为这答案似乎很有力地在击打着他的旧思想。他感到疼,于是他选择吃止疼药,那止疼药很简单——就是对科学的不懈追求,以及时间的力量。 德尔的研究主要是应用科学,他的主要学习方向是材料物理、半导体、高分子、纳米技术。他每天早上早起前往图书馆或实验室或小教室,上午在校园里漫步半小时,中午有时去买生活用品和食材,然后回“家”吃午饭,下午则是前往研究所和研究员辅导员见面,晚上吃着中午的剩饭。饭后他坐在罗杰的电脑前,整理资料,发布研究结果,逛各个学术论坛,自以为小有成就,在大学他就这样度过了许多个日子。 他自信的以为他会忘记赫辛,可他不能阻止自己每天去看赫辛在社交网站上发的记录。所以,就这样度过了三年,他的苦痛反而愈加深了。他在学校每次遇到她,总会打一声招呼,微笑一下。他每次这样做,都会回想过去,每次课程结束同学离开,他总会在门廊徘徊,就是想对她说“拜拜”而已,却见她毫不知情地走出门,他只能站在一旁,这他本来认为很自然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觉得他确实是一个过客而已。 他父亲说过:“有的人你看来对你无比重要,对方却只会以为你是个过客。不是因为对方的冷漠,是因为你自己选择的态度。”他此时回味这句话,唯有辛酸没有痛。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不曾开始,确实美好,却导致了等闲不变故人心,留下的只有辛酸。没有誓言,自然不会破坏,却留下了深深的悔。为何妄言:人生只若如初见? 德尔凝固的比他想象的慢,纵使现在他宁可快些凝固。他的选择,注定是这种态度。他追求的,不过是无欲无求。“你个矛盾的骚年,”罗杰对他说道。“你无欲无求还‘追求’什么,干脆啥也别想!” 于是,他不再多想。他把自己埋在了学术的下面。学士=Bachelor=单身汉。 这些日子里,他感觉自己丰富了很多对他日后事业有所帮助的知识,他想到一个全新的点子,那便是分子筛滤重塑技术(作者注:虚构技术,现实不存在)。他在布鲁塞尔的各个机械零件商铺、五金店、百货商场收集材料,每天晚上回“家”后就开始以课本知识构建他的梦想机器:结构重组仪。材料科学告诉他,随着科技的发展,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这台机器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在它上面他寄托了所有的情感,这一切就是为了减熵,减殇,忘却。他这些日子里在特特上与卡科伊聊天,这些年他们的确没有断过联系,不过大多是科学、技术上的分享,他们已经几年不曾谋面,但却互相关注着。 卡科伊在特特上对他说:“我知道你会选择这条路的,可是材料科学是个大热门。” 德尔回复信息:“我若早知道它是热门,我才不会选呢——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在想高分子技术上做出些研究,比如分子间作用力的深层利用,在原子内,还有极大的结构塑造余地,用纳米技术筛滤各直径不同的分子,并将其用强磁场稳固,然后用凝胶处理。同时为了避免过强的热运动影响,可以用超低温如液氦,或是激光冷凝术。这样我们就可以制作出致密的分子结构,并且更方便的对其塑性。分子的永久偶极和瞬间偶极引起的弱静电相互作用比如氢键,在低温状态下更有奇异的性质,电子的轨道将在一定程度上的持续性占据高能级,这不是很诡异吗?” “果然,你的风格就是不会选那些大家喜欢的东西。不过世事难料,你这次踩中了热门。近年来纳米技术有着种种突破,石墨烯的批量生产技术已经把十几年前的理论技术提升到了新的层次,最近强子对撞机发现的粒子的异常翕动现象也有人将其和量子纠缠联系,还有最近比较热门的强相互作用力在微观上的工程学应用,我看都会引起材料学革命!你知道的……,我在想我这个观点是否正确,我认为有机高分子的研究已经穷途末路了,相信我的观点吧,你应该研究点有趣的东西。我看你提出的分子筛滤重塑就蛮新奇的!” 卡科伊亦是一个敞开自己的人,德尔顿时意识到。而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他喜欢他这种不住地自言自语,那种畅所欲言的学术氛围。卡科伊是与赫辛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但是唯一的共性可能就是他们都无所顾忌的热爱生活,追求自己所喜欢的事物或人。不同的是,有的人渐行渐远,有的人依然还在。现在,德尔明白,他要学会珍惜。 卡科伊告诉德尔分子筛滤重塑技术的可行性,并对其大加褒扬。德尔的研究倒也常常遇到坎坷,他的导师以及一些研究员知道他的想法,但是他们并不认为可以成功,因为分子筛滤重塑技术投入设备生产的可能性几乎为0,德尔倒也想过将研究停留在理论与论文上,但是他随卡科伊的交谈使他明白,这项技术可能至关重要,连论文都不应该发表,而是尽快利用这项技术。 罗杰不时地会帮助德尔,至少罗杰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足矣打发时光的东西,这台机器大部分手工制作,但是德尔在很多关键零件上无能为力,因为能力不足或是资金短缺,他做出的第一台结构重组仪是无法工作的。他需要关键的一些芯片和微型电子管。以及昂贵的纳米过滤层。 于是,德尔的大学毕业论文并没有选择他的分子过滤重塑技术纲论,而是写了一篇极其平庸的纳米网用途详解。 就这样,他平凡地告别了他的学生生涯。此时他已经24岁了。 毕业典礼上,他又是如往常一样,领取完证书后,坐在角落。那一个个同学,有的笑容满面,有的互开玩笑,似乎永远不会分别,有的相互拥抱,有的高谈阔论,有的手舞足蹈,似乎想最后疯一把,有的无所事事,有的茫茫对视,有的泣不成声,似乎即将天人永隔。而德尔就像是中学时期一样,坐在一个角落,面无表情地看书,没有喜悦也没有忧愁。只不过这次他在看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而不是中学时他看的瓦尼安和鲁菲尼的《引力与时空》。 这几年,由于不是同班教学授课,他没有与什么人深入交往。他也因此渐渐习惯了孤独,他可能在赫辛的影响下不那么麻木无情了,可是他变得享受孤独了。他的人生犹如玩笑。他的性格变化绕了一圈:孤僻→麻木→无情→融化→孤僻。这种孤僻,是一种无意义的坚守,活在梦想下的人,才会坚守信念——人一生不需要喜欢太多人,几个就够了,人的感情是不够用的。 他换下学士服,穿上土色的大衣,抓起他那黑色鸭舌帽,紧紧地压实在头上,然后走出典礼场所。冷风呼啸,野猫在大的方形废料桶里相拥嘶叫,远处核电站的反应塔里冒出的不是烟尘,而是雾雪一般的冷凝液汽。天色阴沉,云压得很低,潮湿空气让路边行道树下的泥土里长出来白色的、圆圆的蘑菇。细细丝丝落下来不知是雨还是雪一样的东西,击打在德尔的眉毛之间,融化、蒸发、升华,德尔感觉到的无非是这些吸热带来的冷感。 “比利时的冬天,确实很冷,但是爸,我不需要夹袄也行。另外,我真的很想你。”他给父亲发了这一条信息。 于是,德尔带上了他的结构重组仪——这台如台式电脑一样大而臃肿的机器,纵使它无法使用,以及他一如既往的简便行装,犹如他来布鲁塞尔时一样,一个提箱,一个双肩包。他决定前往另一个国度,美国。 他与父亲商量去美国的事,父亲对他的闯荡表示无所谓,他反而说他很高兴看到儿子的自立。而德尔不知道父亲的真实感受。在阿塞拜疆,工人罢工运动导致了大量的武装对峙和游行,随之而来的是金融危机和工人失业,社会不稳定,一个以能源为本的国家,因能源而混乱,一切都是利益在作祟。父亲的同事已经有许多在冲突中负伤,而他本人的生活也非常困难,他缺钱,没有稳定收入,在几次混乱中被拘留。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变老,身体状况下降,头发已经一半黑一半灰白,并且变得稀了许多,在他给德尔的他的照片里他的笑容掩饰了他的苦。他在时间的推移中变老,逐渐不太可能继续工作下去,而退休手续又迟迟拖延,失业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但是他依然是一个乐观的人,他很累,但是依然坚强的他没有被政府或公司的压榨击垮。在工人运动中他甚至被起诉,但是他竭力维护工人兄弟的权益,在他们的支持下继续乐观地生活着,相信一切会好起来。他也寄予他儿子很大期望,相信他的拼搏会有回报。几次来信和社交网站交流中,他们总是和谐而愉快地交谈着,毫无危机感。 德尔单纯的以为,父亲那里一切都很好。毕业后不多久,他就登上了一艘前往美国的大型集装箱货轮,以帮工的身份登船,做维护船、清扫夹板等活。但并不会给他付工资,但这对他而言足够了,因为他只是为了渡过大洋,以劳动而“免费”坐船前往那他希望施展自己的国度。 在浩瀚的大洋上,他要度过八个晚上。夜空下的集装箱货轮上唯有零星的灯光,而诺大的船上却少见有人,天上可以见到的星星的数量那么多,若全部换成人,都可全数塞入这艘船。一个夜晚他彻夜不眠,盯着长庚星从出现到消失,再到启明星从出现到消失。海风吹浪,浪击打着钢制船体,油漆模糊,藤壶长满船侧。月光如此的亮,以至于人影在黑寂的集装箱间可以由月光照出。 最后一天的清晨,领航鲸和海豚在船首嬉戏。八日不见陆地,终于在这天,城市的高楼大厦参差地相继出现在天际线上,码头的装卸机在远处平移,那样的微小,人类的一切在自然面前总是如此脆弱,海风不那么猛烈了,德尔又按了按头顶的帽,靠岸后帮助卸货。一番忙碌,下船后他疲惫地坐在码头的墩子上,一手托着行李箱,一手拿出手机,眼盯着一张赫辛的照片,微笑着,仿佛这种最基本的快乐谁也无法夺走,可笑着笑着就似乎将转变为哭。那帽子不经意间从头上滑下,他喉咙里也不再如当初像是有个青裂的橄榄了,而是苦芥。 他想起赫辛曾对他说:“如果你遇到喜欢的就应该去努力追求并付出,这样才能不后悔,而不是为了那多年后回忆起的隐藏的美好。”当然,他明白她说这些的时候也许没有想太多。但是德尔喜欢反复咀嚼赫辛说的每一句话,就像原始人对万能的自然神的崇拜一样。 但是德尔渴望忘却这一切。他宁可没有解读金星,那样他便不会回忆。 阿兹特克人和玛雅人用活人献祭,国王用针刺穿自己舌头将鲜血供给毁灭之神,让太阳能正常升起,万物生灵延续。他们把他们认为最宝贵的东西献出,只为了最宝贵的东西能延续下去。不过,这样做的确太残忍了。 德尔·维基,他最缺乏的东西是感情,他最珍视的亦是那稀有之物,那稀有之物亦是刺伤他的东西。 啊,老天,愿整个宇宙为一个点而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