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光的木板】……我认为这里根本没有红巨星。”
“什么！？”
“很难说得清楚……【发光的木板】……但是我猜测我们现在位于一个真实的宇宙投影中……我们进入到红巨星中，但周围看到的全部是扭曲的红巨星表面……无论我们飞到哪里……都只能看到红巨星的表面……围绕在我们四周……现在向你们传回影像……你能看到吗?”
“【德里奇】……影像很清晰……我……我们不能相信……”
“【发光的木板】……我们迷路了……”
【BiggayJN】跳出座位，给大学天文台拨电话。因为这是一通打往“过去”的电话（此刻，【BiggayJN】本人是在现实时间的1007亿秒后。由于在宇宙中，电磁波的速度不能超过光速，因此会出现飞船将自身发出的信号甩在身后很远的情况。几千亿秒前，【发光的木板】与【德里奇】号的通讯，要花同样多的时间才能抵达拉修姆星，因此【BiggayJN】不得不把自身传送到未来才能接收到这些信号），所以花了好长时间才接通。接电话的是他的同学，听声音，天文台大概在举办宇宙嘉年华，【BiggayJN】不得不把声音调到刚好能听到的程度。
“红巨星？”
“Sislan。”
“导航星？”
“导航星？！”
“呵，别那么激动，一个天文习惯用语而已——它怎么了？”
这问题问得真好。【BiggayJN】自己也不知道它怎么了。他斟词酌句——“它……它是空的？”
“它是空的！哈！这就是打越时电话来跟我说的事儿？特克萨斯系的Sislan是空的！真惊人！你可以把这发现权转让给我吗？”
“听着，伙计，我不开玩笑。你知道我说的是大裂谷中的那个Sislan。”
“你对星影感兴趣？”
“我不明白——”【BiggayJN】一阵头晕。
“大裂谷中的Sislan，我的老兄，是特克萨斯系的Sislan位于大裂谷的空间投影。”
【BiggayJN】发现自己坐牢了，时间牢笼。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跳跃机会，随时可能被踢出这个时空，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不离开——直到这件事解决，或者信号彻底中断，他只能待在时空泡里等待。还好，时空泡里有点补给，有电，他就死不了。来回于各个时间穿梭，他已经搞不清楚现在的“现实时间”了，只有一点很清楚，他在“【娱乐版块】”账单上的数字恐怕比他旅行过的时间常数加在一起还要大了。
红巨星Sislan，是一个星影。即使天文台的家伙不给他解释，他也能大致猜出些道道。问题是，那个远在数千亿秒之前的种族显然不知道这个连【BiggayJN】都闻所未闻的现象。它们传出的信息时断时续。【发光的木板】和【德里奇】两艘船在空间中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平行地向着茶馆彼岸飘去。在做出决定前，它们没有更多的能量来停止或者改变前进方向，而这个决定，将会决定数千人的生死，和一个种族能否存在下去的希望。
时间一秒秒过去，两艘飞船上的所有乘员的主芯片一定都过载了①。它们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原因，出在路线选择上，对于急于跨越宇宙中的一片空地，而又缺少时间和物资的种族来说，的确没太多选择。它们想要在最短距离内跨越大裂谷，到达次级旋臂чфю1277边缘，必须为它们飞船的导航设备寻找一颗固定的、可预算轨道的星体作为导航点。在这片空旷区域中，只有红巨星Sislan散发着数千亿光秒外都能看到的微光。
但眼下的情况是，这颗红巨星并不在那里，而且它还会随着观察者相对距离的变化而在空间中发生不可思议的位移。宇宙当然无奇不有，但这次显然过头了。
它们花了几千秒时间，终于得出结论：大裂谷中，存在着某种质量巨大——也许远远超出文明人想象的物体，该物体由于过于沉重，使周围的空间向“下”陷入，最后可能被扭曲空间“包”了起来，以至于完全不能被任何探测仪器找到。但是，它所扭曲的空间在宇宙中形成了某种类似“透镜”的引力场，这个引力场将遥远的另一个星系里的某个区域放大、投影到了大裂谷中。但由于红巨星是个引力透镜成像的虚影，在宇宙尺度上的多维虚影与实验室里的蜡烛光没有可相提并论之处，所以，它们即使进到了红巨星的“内部”，仍然看得见它的外表。在过去770亿秒的航行中，它们与透镜的距离一直在改变，因此焦距也在改变，航向随之改变，把它们引到了绝境。
第107节：永不消失的电波(11)
好吧，宇宙开了个玩笑。它开得起，受不了的人可以自行离开宇宙。
不知怎么的，【BiggayJN】有一种负罪感，好像红巨星是他安排在那里糊弄人似的。在连续追踪这个种族很多很多很多秒之后，他已经认识了其中的许多人……灵感交流，灵感交流2号，远行6号……【发光的木板】，【德里奇】号……船长，航行长……它们挣扎了无数岁月，形只影单地穿越茶馆，现在，它们要被迫黯然谢幕了。
两艘飞船重新聚集到一起。无线电沉默了很久，也许将要永远沉默下去。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两艘比流星还要小的飞船，没有补给，没有港口，没有家园，没有目标……周围数亿光秒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影子在燃烧，在嘲笑……算了吧，很多小种族都灭绝过。很多星球都沉沦过。它们的同类，不也选择了沉沦吗？也许还生活得好好的，虽然永远失去了迈向宇宙的机会……
许多“可能”像虫子一样钻进【BiggayJN】的主芯片中。他的逻辑单元做出推论，它们已经灭亡了。虽然这块该死的芯片早在几亿秒前就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但这一次，【BiggayJN】知道它是对的。
他轻轻一挺身，脱离开时空泡控制臂，准备关闭时空泡。就在这时，接收器响了起来。
“【德里奇】，你已脱离船坞……速度3371，方向17-37……嗞……”
“【发光的木板】……船上一切正常……他们已经入睡……再过400秒，我也将进入沉睡，航向已经……”
【BiggayJN】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它们还要前行！去哪里？去哪里？！
“【德里奇】……嗞……星图已经上传到主电脑……我们不太清楚……但这是唯一的机会……那片尘埃云正在形成新的行星……如果该星系有其他行星……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没有……嗞……愿上帝保佑你，足够支撑到……”
“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家。我们将在沉睡中等待命运裁决。”
“而我们将为你们照亮前方……嗞……我们的反应堆将在1776秒后爆炸……请将我们的位置传给殖民2号……我们将完全燃烧600秒……不太长……但足以让他们的导航器重新校正方位……”
“永别了，【发光的木板】！”
“永别了……”
一会儿之后。
“阿列克斯，你还在吗？”
“……嗞……我在……”
“如果……请不要忘记我们……”
“忘记就是背叛，【发光的木板】。”
400秒后，【德里奇】陷入了沉睡。这是他们最后的选择，不得不省下每一秒钟的补给。1776秒后，【发光的木板】变成了宇宙中的一道一闪即逝的光。对于在它身后很远的地方——正沉默着前进的殖民2号而言，这道光将是黑暗星空中唯一真实的路标。
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将再也不会出现无线电信息。殖民2号与【德里奇】更改航向，在黑暗中飘浮，根据过往的经验，里面的生物有99.999%的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时空泡内的空调单调地响着。【BiggayJN】决定不再等待下去了。在回到正常时空之前，他叹了口气，稍稍在椅子上伸了伸腰。远方，“【混乱】”尘埃云轰轰地吸入水气，再过很多很多很多亿秒，那里将会生成一颗行星。和宇宙无限的生命比起来，任何有机物都渺小得可笑。
也许不那么可笑……
也许这并不好笑……
也许……
也许它们说的尘埃云就是“【混乱】”？！
【BiggayJN】几乎是发着抖，重新启动时空泡引擎。一个一直在他面前闪烁的数字艰难地从2变到1。他的时空熵归函数满了。再经过一跳，这段时空就将对他而言永久封闭，他再也不可能亲身来体验这段历史，寻找那些绝望或者充满希望的信息。即使他再通过时空泡进入这些“时间”，时空相对他而言也将变得寂静无趣。
时空泡操作系统默默等待使用者输入前方时间点。它等了很久，终于，使用者在“起点”一栏，输入“现实时间”。过了好一会儿，【BiggayJN】才在“终点”一栏，输入——1800亿秒前①。
“【混乱】”沉重的身躯转动起来，越转越快……宇宙翻过来倒过去，星潮漫过拉修姆，璀璨不可逼视，然后慢慢退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