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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

  “是你们么?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一惊,下意识拔出了剑。卡诺小心地低下身,却看见尤弥尔站在对面。

  “尤弥尔?!你怎么在这儿?”卡诺惊讶地道。

  “我……我当然是要进城……”他支支吾吾地,“倒是你们……知道那上面是领主的矿场吗?”

  “管他是什么,既然目的地一致,就快过来!”卡诺急忙拉着尤弥尔爬上阶梯,迅速封住了洞口,这下才问:“你刚刚说,这上面是矿场?”

  “没错,深层的矿石和刷怪塔的物资都从这里运送上来,要是再往里挖,你们面对的就是一整支军队!”尤弥尔答道。

  听了这话,我们三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一齐看向了尤弥尔。“所以你怎么跟过来了?从大门进去不比我们快得多?”我问道。

  “我这不是一好奇……感觉几个背影挺熟悉的……”尤弥尔说。

  “赶紧回去吧!我们干的事可不是你能参与的!”穆卡拉说。

  “请务必带上我!”尤弥尔眼中透着祈求、渴望和一种抑制着的愤怒,“我其实,要去杀人!”

  “什么?杀人?!”我心里一惊,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孩子”会和“杀人”这个词搭上什么联系。

  “早上有群宪兵来我们家,又加派了木柴的税,还说要再抓几个人去前线当苦役……如果这样下去……我已经忍不了了……”尤弥尔说着,声泪俱下。

  “太冲动了!凭你一个人能怎么样?”卡诺无奈地道。

  “我……我要把那几个宪兵杀了!没了那些人,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尤弥尔说着,拿出了他砍树的斧子。

  看着这个目光坚定的小伙子,又想了想现在的处境,我们商议了一会。最后,我们决定先带上尤弥尔,等我们办完了事,就用鞘翅带他出城,等他冷静下来再让他回去。“别放松警惕,这个小鬼可是知道我们的身份!”卡诺低声说。

  “听着,尤弥尔,我们会带上你。但接下来,你一定要听我们的指挥。否则,我们会立刻丢下你!”卡诺严肃地道。

  尤弥尔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斧头。我们于是在尤弥尔的指引下向上挖掘着,尽量靠近墙壁向上走,据说这样可以直接到达城墙边缘。在路上,我们向尤弥尔说明了目的。“到了上面,必须跟紧我们。等我们拿到东西,会帮你复仇的!”卡诺坚定地道,尽管这话是在忽悠尤弥尔。

  我们如愿到达了城内。我们是从城墙最边缘的一个马厩里挖出来的,掸了掸身上的稻草后,我们在尤弥尔的指引便往集市赶去。这个城市的布局与其他不同,集市位于市中心,而教堂在偏南一点的地方。据说这样布置是为了让教堂位于山谷的中央。

  城内人来人往,我们也便于混迹其中,不一会便来到了集市。我们几人压低头盔,用余光瞥着旁边的货物。据尤弥尔所说,这里大部分商铺都是领主实际控制的,平民想要买到东西,必须付出更高的代价。这样的压榨方式在这个国家还不算多见。

  “嘿,刚刚那不是卖干粮的么?怎么直接经过了?”尤弥尔不解地道。

  “先了解整体情况,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我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武器铺、粮食店、矿石店、药品店……我们在集市上走了一圈,已经完全清楚了位点。

  “穆卡拉,你去粮食店弄些吃的,我和卡诺就去武器铺,顺便给这小子弄把好点的武器。之后还在这里集合。”我说着,便分头行动起来。

  走到武器铺门口,尤弥尔便径直走向大门。他还没把手搭在门上,就被我们俩叫住了。“你给我待在外面!”卡诺几乎命令地说道,语气很重。接着他又转向我:“遮住你的脸,我们现在可是大名人。”

  接着,我们便走进这个小店。店铺不算大,货架和展柜里却到处摆满了武器和防具。“这哪里是武器铺?简直是军火库!”我情不自禁地叹道。

  店主人听见有人来了,便放下手中正打磨的剑,抬起头说:“两位要点什么?”

  我向里间看去,一张颇有威慑力的脸瞬间塞满了整个视线。店主无疑是一个威武高大的猛汉子,他带着高炉的腾腾热气和迸发着的火花的铁锈味朝我们走过来了。对于这样的“对手”,卡诺向来是毫不客气,便直接抽出了佩剑:“老板,你看这把剑怎么样?”

  “下界合金剑!打磨得十分到位,剑身没有一点多余,剑刃保养得也很好……哦!我看看!居然有五种附魔!天哪!实在是极品!”老板看得是赞不绝口,眼睛里冒出热切的光,“如果您愿意卖给我,我会出二十五万……不,三十万……”

  “抱歉,我们来着不是卖剑的!”卡诺从老板手中拿回了剑,接着把剑指向他的眉心,“我要一套铁甲、一把品质优良的铁剑,五把不同附魔的三叉戟,以及你店里所有的烟花火箭!”

  “真是大客户!您确定要这么多东西么?”老板依然客客气气的,只是躲开了卡诺直指着他的剑。

  “快点准备!我们赶时间!”卡诺催促道。

  老板不慌不忙地绕过柜台,在货架旁的储物箱里翻找着。整个店铺里,除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其余都安静极了。我也按住了剑柄,与这个身材魁梧的老板保持一定距离。

  “嘿!怎么找了这么长时间?”卡诺举着剑说道。

  “一套铁甲要三百,两种附魔的铁剑值二百五十,至于五把三叉戟,合起来该是一万八千,以及十六组烟花火箭,便宜点那就是二十万。你们应该明白,这些可都是领主的东西……”店主没有丝毫慌乱,一板一眼地算着账。

  “不就是二十多万么,快点的!”卡诺不耐烦了,但举剑的动作依然沉着稳定。

  “你们,会付钱的,对吧!”店主突然问道,一字一顿的。

  没等我们答应,一支三叉戟就从耳边呼啸而过。我立马拔出剑冲了过去,一下砍在了店主手里的三叉戟上。卡诺随即也冲了过来,要去挑那三叉戟。

  “没钱就别出来买东西!你们的家长没教过你们么?敢挑战领主权威,就是死路一条!”店主架住我们两人的攻击,依然不慌不忙地说。

  这个人的力气巨大无比,甚至能够撑起我们两人的压制。店主将我们推开,用三叉戟将我扫倒在地,顺带打翻了一整个货架。我随即翻滚几下,躲过他的刺击。狭窄的空间里,他将三叉戟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几轮下来,我们甚至没法近他的身。

  “现在从这里离开,我不会追究你们什么!要是不离开,钱和命只能留一个!”店主喊道,有些气喘吁吁的。

  “你这个老头子,还真是不近人情,难道还不能赊账么!”卡诺戏道,依然游刃有余。

  “真是抱歉,我这里可不提供这种服务!”店主说着,举着三叉戟又冲了过来。

  卡诺用剑挡住攻击,却被那些叉缴了械——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重重落在地上。卡诺急忙侧身避让,结果重心不稳,屁股着地。我也立刻冲了过去,拖住正乘胜追击的店主。店主的攻击依然快速有力,碰撞着的武器擦出火花来。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这种如雨点般的刺挑绕打,只得不断防御,脚步连连后退。

  “该死的强盗!也不看看你们抢的是谁!”店主愤怒地道,“我在领主的骑兵团当团长那会,你们还没出生呢!”

  我的后脚跟贴住墙壁,深知已经无路可退了。“卡诺!”我大喊一声,接着就被店主刺中左肩,忍着疼踉跄着勉强招架那依然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管好你自己吧!战斗中还有空东张西望?”店主脸上笑得狰狞。

  “真是该死!”我内心吼道。本着求生的本能,我一次次举起已经僵硬的右臂,又一次次被重重地打下来。那店主似乎在享受决斗,像是在玩弄敌人一般,每次攻击都留出恰到好处的间隙,让你能够举起剑防御,却没有丝毫的机会还击。

  “尝尝这个!”卡诺在身后闪现,举起一个铁砧便砸了下来。那店主全然没料到还有这样的“迎头痛击”,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卡诺扶起我,说道:“闹得太大了……得快点离开!”

  我们于是飞快地捡了些需要的装备,自然也管不上有没有拿全,便向门外冲去。“给你十秒,把东西穿上!”卡诺对着一脸茫然而惊恐的尤弥尔说道,接着便快步跑回集合地。

  我们正跑着,看见穆卡拉也迎面过来。一见我们,穆卡拉便气喘吁吁地道:“有……有追兵!”

  我们一看他身后,果然在道路尽头拐过来一群人,手上拿着刀剑弓弩,气势汹汹地赶过来,边跑还边喊着:“他就是那个通缉犯!抓住他!”我们来不及多想,只是转头要跑。

  “尤弥尔,跟紧点!”穆卡拉说着,拉着尤弥尔就要走。

  尤弥尔却待在了原地,任凭怎么拉扯一动不动。“你在干什么?!”穆卡拉焦急地道,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一句饱含感情的话可不多见。

  尤弥尔突然靠近穆卡拉,我们清楚地看见,穆卡拉的背上瞬间多出一块异物——那是一把铁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这个小鬼,你在搞什么?!”卡诺愤怒地抓住尤弥尔,另一只手已经扬起了剑。

  我一时不知所措,不是被这一连串的意外吓住,而是瞥见了尤弥尔那双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眼睛,那眼中仿佛有着烈火,能够灼烧一切。“都是你们的错!要不是我遇到你们,就不会有什么赏金的事,宪兵就不会过来!那些禽兽要挟着要强暴我姐姐!我祝你们下地狱!”尤弥尔低声而快速地说着,每个字都像是刺入我们心中的箭。

  卡诺一惊,再等反应过来,尤弥尔已经挣脱了他的手,跑远了。我们回头看着那些追兵,不少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已经大大增强了实力,还在快速靠近。我们随即架起穆卡拉,向周围的墙壁上搭起阶梯,跳跃着上了房顶。我们迅速展开鞘翅,连续用了几个烟花火箭才飞了起来。我们摇摆着,甩开背后那些射来的乱箭,逐渐爬升到高空。

  “背……背包……”穆卡拉勉强挤出一句话。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腾出一只手翻找着,终于拿出一颗金苹果。把金苹果塞进穆卡拉巨大的嘴里,清楚地从夹杂着风声的喀嚓声中感受到他的大口咀嚼。然而,金苹果不过是救急之用,想要让穆卡拉脱离生命危险,还得着陆后拔出那柄剑。但我们可以明显感觉到,身后又些同样带着鞘翅的敌人在紧追不舍。

  “再飞高点!把他们甩开!”卡诺喊道。

  我们继续攀升,可以感觉到雪花铺天盖地地迎面而来。高空的寒冷会让穆卡拉无法坚持下去,我们又不得不降低高度。三个人组成的目标显然是十分巨大,那些追兵可以毫不费力地看见我们。好在现在下起了大雪,这给我们的逃离创造了不可多得的良机。

  “前面就是森林了,我们混在雪里降下去!”我对卡诺大声说道。

  回头看了一眼追兵,依然是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像看见了骷髅的狼。

  “该死!他们跟得太紧了!”我骂道。

  “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有这个!”卡诺说道,便把手上的烟花火箭换成了三叉戟。正好奇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便蓄起力来。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们三人便飞也似地向前冲去。实际上说三人一起并不准确,而应该是卡诺一人拉着我们向前突进。雪花成堆地扑面而来,视线前方变为白花花的一片,只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刀子般的风无情地钻入盔甲的缝隙,一点点带走身上的热量。

  就这样持续了一分钟,身后的敌人早已不见踪影。我们于是放心大胆地缓缓降落在松软的雪地里,把被折腾得够呛的穆卡拉放平在地上。这片森林一片洁白,纷纷落下的白雪也给树叶染上了奇幻的色彩。目力所及是一片晶莹剔透,裹挟着羽毛大小的雪片的大风呼啸着带来更多的寒冷。

  “穆卡拉,稍微忍耐一下!”我对他说道,让他咬住了一根树枝。

  “一,二……拔!”

  贯穿胸膛的剑与穆卡拉脱离了,被扔在地上,殷红的血散发着阵阵热气,给这片纯白的世界添加了一些剧痛的余感。穆卡拉又吃了一个金苹果,这才算是彻底恢复过来。我们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那小鬼真是机灵!”穆卡拉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他的眼睛里有团火。亏他还能忍那么久,直到最后才爆发出来……敢恨敢爱,敢想敢做,真是块好原石啊!”

  “是啊!多好的一小伙子!他大概,一定会恨我们吧……”卡诺平静地道,任由雪花拍打着他的脸颊。

  我沉默不语,只是陪着他们坐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事不是任何人的错,却只有把那些陈旧的东西全部烧光,才能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我心里像这些雪花般交错着,由天空一直旋转着落到地面。

  我们一直等到雪停才继续赶路。穆卡拉收好了那把沾着血迹的剑,说是要把它保存在最显眼的位置。

  我们变得有些迷茫,再遇到村庄也没有去帮助那些被职业束缚的村民了。晴天用烟花火箭,雨天用三叉戟,我们再没有作过多停留,只有赶路,赶路,再赶路。在卢茨维克那件事后,我们似乎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也似乎明白自己在圣哈拉雷所做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前方的路似乎有希望,但却是那么遥远,那么渺茫,而我们,在这条道路上挣扎着、蠕动着缓缓前进。我可以感觉到这条路边上站着无数的人,他们不认识我们,只是默默地看着,既不会为我们呐喊,也不会阻止我们,就只是像这样看着。但,当我们想要扶着他们的肩膀休息一下时,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推开我们,对我们说:“赶你的路去吧!”到底怎样一句话,才能让这些人走到路上,和我们并肩而行?到底怎样的动作,才能让他们握紧我们的手?我们不知道。我们一直在踽踽独行,并且似乎还会持续很久。

  在雨中飞行了一天一夜后,我们越过了大洋。再像这样往西南飞了几天,磁石指针偏转了。我们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在下界小心翼翼地寻找,并且找到了那个久别的根据地。

  我们说不清映入眼帘的是什么,到底是萧条,还是繁华,或是第三种什么东西。范加尔还是被护卫们簇拥着走了过来,他对我们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但那张脸将他的心思写得明明白白——这三个家伙居然还能回来!走完这些形式,他把我们带到办公室,直接切入正题:“所以,东西在哪?”

  这个办公室和以前大不相同。我之前所看见的那些战斗的“勋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些奇珍异宝。“你似乎在搜集什么东西?”我不禁问道,当然,这肯定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没错。大概三四个月前,我爱上了收集。在参观了斯科特公爵的私人宅邸后,唔,虽然很可惜没有见到他本人,但我被其中的珍藏深深吸引。我这才发现,拥有一套世界物质的合集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所以,给我看看那把弓吧!那把可以把圣哈拉雷搅得天翻地覆的弓!”范加尔说道。

  “不,它不应该被拿出来。这种力量连我自己都没法掌控!它简直就像……一颗炸弹!”我严词拒绝。

  “你在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是弓选择了你么?你这是在亵渎神圣秩序!呃……哦不……话不该这么说……不过,你必须把东西拿出来!”范加尔先是激动,接着似乎有些无理取闹。我看着他,早已经心知肚明,这个人已经不是花火党的党员了,他的内心对我们所要打破的神圣秩序坚信不疑,跟随奢靡之风,不惜滥用职权。但现在,花火党里居然还没有人起来反抗他,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我们不为所动,范加尔笑了,似乎在嘲弄我们的“不识时务”。“当初说要把神器带回来,现在带回来了,又不肯拿出来!哈哈!”范加尔笑得可怖,“你们清楚你们自己的处境么?”

  “清楚得很!”穆卡拉简短地答道。

  “穆卡拉!你居然也和他们站一队了?!我告诉你们,我现在有充足的理由把你们扔进大牢!”

  “那我也告诉你,神弓现在在我手上,而我只要一支箭,就可以瞬间让这个地方灰飞烟灭!”我说道,字字掷地有声。

  “可笑,可笑!”范加尔还是疯狂地笑着,“那,你的意思是,连洛兰也要一起轰没?”

  我的心一悬,赶紧说道:“洛兰?他现在在哪?”

  “别急,别急,”范加尔向后仰在椅子上说道,“他现在在这里最安全的地方待着,一日三餐都有人照顾,可真是清闲自在着呢!”

  “拐弯抹角,到底什么意思?”卡诺质问道。

  “还能怎样?不过是我们查出了他在组织里发展分裂力量,企图打搅我们党和斯科特公爵的美妙合作!这不是一次抓了几百人进牢,眼前瞬间清净了么!再有不到一个月,处死那些反贼,我们就能住进斯科特公爵为我们准备的要塞了!朋友们,你们还不把东西拿出来,给这个即将到来的光明日子庆祝庆祝?”范加尔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我们仨。

  我本就怒火中烧,听他这么一解释,更加难以遏制怒气,一股热血冲上了头:“你这家伙!”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右手抓住了范加尔的衣领。

  “嘿,冷静一点!你现在在发光!”范加尔有些惊讶地道,头侧向一边,没有直面我的视线。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把神弓已经到了左手手中,而周身就像那时在圣哈拉雷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我深吸几口气,这光才渐渐消散。

  “哦,好的……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范加尔有些语无伦次,眼神飘忽不定。

  就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时,背后冲出来几个人,瞬间将我们打倒在地,手上身上的武器全缴了。状况大概和之前一样,我感到周身无力,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范加尔这下终于拿到了那把弓,心满意足地道:“别小看了我,我也是有些情报网的!你们做了什么,该怎么对付,我都了如指掌!我再次诚恳的请你们好好配合,只要这样,我的目的也能达成,你们也不至于受皮肉之苦!”

  他的诚恳换来的当然是拒绝,于是我们十分顺利地被丢进了牢房,单人单间,应该是为了防止越狱。又一次独自一人待在这种幽深黑暗的空间,我这次不是忧心自己的前路,而是思考着花火党的未来。

  洛兰大概一直在这里创造机会,希望能够夺回控制权。但很显然,现在他失败了。范加尔抓捕了所有想要造反的人,依靠着斯科特公爵的威势,牢牢地把花火党抓在手心。而现在,他又拿到了神弓,一旦把这东西交给了斯科特那帮人,我们铁定是拿不回来了。而且还不止如此,我们和“造反”的那些同志,极有可能被捉拿过去邀功领赏,顺便被加上一个亵渎神明、妄图破坏神圣秩序的罪名。这样一来,范加尔他们不仅扫清了障碍,还取得了舆论上的主动。真是个“绝妙”的计划啊!

  然而,范加尔大概是不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从刚刚的情况来看,只要我觉醒了力量,那把弓甚至会自己跑到手里来。而现在,我不过是因为精疲力尽而无法感应到它。但到了明天,一切都皆有可能。这么想着,我反倒是安心了下来。

  在吃了顿难以下咽的牢饭后,范加尔带着几个随从过来了。“感觉怎么样?还适应这里的环境么?”范加尔笑着道,那副嘴脸让我越来越想起格尔曼,这两个人简直是一样的丑陋。

  “还劳你费心!”我没好气地说。

  范加尔接着支走了身边人,然后便从怀里拿出了那把弓。令我惊讶的是,原本弓身上那些环绕着的魔,现在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它现在的样子和在那个黑曜石棺材里别无二致,无论从那个角度看来,都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弓。

  “只有你能用这把弓,”范加尔脸上带着奉承的笑,“这一到我手上,瞬间就暗淡无光了!”

  “既然你也知道,又为何特地跑过来跟我说呢?”我呵呵地冷笑着。

  “不为别的,我只是希望你成为我们的处刑人。”范加尔严肃起来。

  “处刑人?!”

  “我们都知道,这把弓可以彻底地杀死一个人。而从明天开始,我们将会分批处死那些叛贼。我就想着……”

  “痴人说梦!这事没得谈!”

  “金,你听我说!我们正在一条通向光明的大道上行走!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重整旗鼓,再来一次十年前那样的远征了!你也会成为不可或缺的战力啊!难道你不想实现我们一直以来的夙愿么?”

  “别用‘我们’这个词!我和你们不一样!像你们这样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的家伙,是不可能实现抱负的!你不是在走光明大道,而是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你根本没有理由指摘我们道路的正确性!”范加尔义正言辞地道,“十年前,尼摩带着全党力量远征,失败了,这已经充分证明,他就是错的!而你们现在,执迷不悟地在走他的老路!我难道是心甘情愿地把洛兰他们关起来的么?我只是想救这个党啊!花火党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再像你们这样下去,覆灭是迟早的事!”

  “呵呵!那么,你就认为投靠敌人是一件光荣的事?你就这样没骨气地活下去吧!迟早有一天,你会被真正要解放世界的人抛下,甚至被他们处死!你已经离我们的初衷越来越远了!”

  “一意孤行的你们和那些用神圣秩序统治世界的迂腐家伙有什么区别?!我看到你们这样,我很痛心!但我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我必须要杀死几个带头的家伙,好让这里所有人知道,我才是对的!你明白这种感受么,金?这种身边空无一人的感受,这种孤独感!我现在很害怕!从那次战败后一直都是!帮帮我吧,你只要射出一支箭!就这么个拉弓再放手的动作,只要这样就能救我们所有人!我求求你……”

  我看着他歇斯底里的可怜样子,不禁为他对心中信念的坚守而敬佩,又为他身处迷雾而浑然不知而叹惋。我于是想着,不如就这样顺势答应下来,反正到时候弓在我手上,他总不能强迫我射向那些真正的同志吧!再者,从他的话语里透着一丝慌乱和焦躁,他似乎在着急着什么,而那种无助感也不像是演出来的。他大概也陷入了什么危机吧!

  “好吧!我答应你!但,只能射一支箭!”我这样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范加尔泪流满面,但不知这眼泪究竟是为谁而落。

  那天,我自然又被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回。令人惊讶的是,在下界居然还有这些相对稀有的食材,烹饪技术也不是一般人能匹敌,这大概也是受了那个什么公爵的好处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大半天吧,我便被隆重地请出了牢房。他们为我准备了一身金质的铠甲,上面雕刻着某种纹章。接着就把我领到了刑场。这里已经聚集了根据地的所有人,把这片巨大的玄武岩三角洲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可以看到一队队的“囚犯”被押解着来到处刑台后,被强迫着跪下,要观看自己领导人生命的终结。卡诺和穆卡拉也在前排,坐在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内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混合了多重感觉的光,盯着那个处刑台一动不动。

  前面的各种程序大概已经完了,我只听范加尔命令把死刑犯押上来,便看见洛兰从另一边过来了。我远远地看着这个已经不成人形的“死刑犯”缓缓靠近,心里却镇静得异常。因为洛兰的眼神里依然有着我们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沉着,像是夜空里发着寒光的月亮。他很快被绑上了柱子,而我身边一个士兵递来了弓和一支箭。

  我接过弓和箭,却没有神弓带来的那种熟悉感。再仔细一看,那根本就是一把普通的弓!而那支箭,则是瞬间伤害的药水箭!这样的组合,无论以怎样的力道打在洛兰身上,他都是必死无疑!我愤怒地回过头去,却看见范加尔在一群弓箭手后面,他遇见我的目光,说了一句话。我可以从他的嘴唇看出,那是“如果你不杀死他,你们俩都得死!”

  站在离洛兰不到十格远的射击台上,我握弓的手稍稍有些颤抖。我清楚地感觉到,身后的那些士兵正拉满了弓弦对准我。要是我射偏了,或是用其他方法阻挠了他们目的的达成,那我的背部将在两秒内变成蜂窝。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洛兰举起了弓。凝视着不远处那个被捆在柱子上的战友、弟兄、至亲之人,我几乎站不住脚跟,两腿发软而不知所措地捏着弓弦。难道洛兰真的要死在我手里了么?难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么?我不禁闭上眼睛,然而洛兰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似乎穿透了我沉重的眼皮,把灼热的目光送到我的瞳孔。

  我心中像是震悚一般激越地跳动着什么,在这个四周一片寂静的环境中,如同响亮的钟声般回荡着。一次次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一次次顺遂了敌人的目的,一次次希望的破灭……我从新地村建立以来,挣扎了七十多年,却在这时候幡然醒悟——我并不是一直被他人所救,我也可以拯救别人!看着西南乡被焚烧殆尽,看着新地村支离破碎,看着一切付之东流……我似乎看过太多绝望了,我也不想再看到绝望了!而现在,这把弓切切实实地握在我的手里,它身上的每一个木纹都必须听从我手指的命令,而那支箭则静静地,平稳地搭在我的弓上,另一只手的手指紧紧的捏着箭羽……我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反而是如此有力地把握住了自己的、洛兰的和花火党的命运!

  弓在我手中,箭也在我手中。我深吸一口气,似乎能够感受到热浪在身边跃动,感到近处远处人们的呼吸,能够感知这个玄武岩三角洲上的一切。再次睁开眼睛,世界一片洁白。我清楚地感知到位于身前、身后以及四面八方的目标。但我明白,就这么一支箭,便足够了。松手,击发,我用眼睛看着那支箭华丽地转了一个完美的圆,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接着,世界渐渐明朗起来,我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上是如何发着“太阳般的光芒”的,也看到捆绑洛兰的绳索被齐刷刷地切断,而身后的护卫队和范加尔尽数倒地,像真正的死尸般一动不动。周围的所有人都怔住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处刑场。无声中,一种对未知而强大的力量的敬畏感正在极速蔓延。

  我低头,这才发现手中那把普通的弓的表面已经四分五裂,里面透出的幽幽紫光比任何附魔武器的都要更浓烈,更加勾人心魄。我看着弓,弓也在回应着我。它彻底挣脱了这个平凡躯体的束缚,几乎是爆裂一般地发出强光。这把普通的弓于是完成了转变——它成了新的神弓。我能够感受到远处有力量源源不断地汇聚在手中,不断塑造着这把弓,它身上的纹饰一刻不停地变化着,四周的魔幻化出不同的形态。它激烈地变大,缩小,伸长,变粗……放射出强烈的白色光芒让这里的一切光源黯然失色。最终,它停止了变化,又成为了一把看似普通的附魔弓。同时,我也感到远处那个力量之源的破裂,它脆弱得像一颗海龟蛋一样碎了,化成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眼前渐渐模糊——又是那种症状么?哦,我还想看看接下来会怎样呢……不能就这么倒下吧……我强撑着再次站起来,却被一股更加巨大的疲劳感彻底击垮。

  “转移完成了!我们终于完全地到达这里了!”

  “那是血么?是恐惧么?好久没有尝到这种滋味了!”

  “我们还要更多!赶紧把这个躯体的主人叫醒!”

  “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的脑子里说话?!”我惊讶地道,只感觉脑海中多出四五个黑影。

  “我们?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神!主宰一切的神!”

  “我们需要食物!”

  “杀戮、鲜血、恐惧、悲伤、绝望、死亡、嫉妒、欺骗、邪恶、灾祸……这一切都可以成为我们的食粮!”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神,是恶魔!”我避开他们靠近的脸,感到一阵恶心,于是大吼道。

  “啊!厌恶!真是美味!”

  “世界上没有恶魔,只有神!”

  “神喜欢宽恕人,是因为神喜欢罪恶!我们以罪恶为食!”

  “神不喜欢和平!这个世界太和平了!我们很饿!”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问道。

  “目的?我们有什么目的?!”

  “我们要复活!我们已经沉睡一千年了!寂寞!饥饿!”

  “但,封印我们的人已经死了!连他的骸骨都被我们碾成了灰!”

  “我们要通过你的肉体,复活!成为新的,真正可以主宰一切的,唯一的,神!”

  “我们暂时寄宿在这把弓里!等恢复了力量,就可以与你融为一体!”

  “庆贺吧!旅人尼摩之子,庆贺吧!为你的躯体将成为神的衣钵而庆贺吧!”

  “不可能!你们应该永远在这把破弓里待下去!”我试着挣脱开他们,却被他们有力地按住。他们如同欣赏猎物般看着我。

  “永远?!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们要出来!一定会出来!我们需要粮食!”

  “我们选择了你!你没有选择我们!你必须按照我们说的做!”

  “每使用一次弓,每射一次箭……”

  “你的神性就会觉醒一次!你!终究会变成我们的一员!”

  “我不会再用这把弓了!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怒吼着挣脱开他们。

  “不可能的!你必定会使用这把弓!而且是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

  “这从你拿起这把弓的时候起,就已经被决定好了!”

  “你突破了最后一道封印!你解放了我们!这样,你也就和我们定立了契约!”

  “我们将借给你力量!你将把灵魂和躯体献给我们!”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引诱了我!”我歇斯底里地道,“你们还在世间留下什么‘神之血’的传说!那就是骗人的吧!”

  “机敏的孩子!你说得没错!传说来自于我们,一切远古的故事都以我们为原型!这些故事便于传颂我们的事迹,让我们掌控世界上一切生灵的精神!”

  “我们构建了世界!世界应该感激我们!这包括你!”

  “感谢你们?怎么可能!就是你们建立所谓神圣秩序,把这个世界搞得乌烟瘴气!”我恨恨地道。

  “神圣秩序?我们建立了神圣秩序?!”

  “神圣秩序已经没用了!它变得很无聊!我们要一些新的玩意!”

  “那种东西不过是给我们提供食粮的!让一小部分人给大部分人带来苦痛!曾经给我们带来源源不断的食物!”

  “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们吃!我们需要更多!所以,去打破它吧!给我们带来新的粮食!看吧,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你们究竟把人当成什么了?!”我再也抑制不住愤怒,扑上去就对他们一拳,却什么也没有打到。

  “憎恨吧!痛苦吧!不解吧!狂怒吧!”

  “你终究会理会我们的!”

  “让一个敌人变成朋友,这是我们喜欢看见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选择了你!”

  “正义的、善良的、悲悯的、纯净的尼摩!你终究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绝不会与你们为伍!你们算什么东西?别把我和你们相提并论!”我只能这么抗争着。

  “我们会一直伴随着你!直到你愿意交出自己的一切!”

  “你是逃不掉的,无论是用什么手段!”

  “别让我们失望!我们想玩久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

  …………

  Spectator01:“你那把弓是怎么回事?每次他用完都会倒下?”

  Spectator02:“这是精神力决定的,坚强的人会倒下,懦弱的人会死去!”

  Spectator01:“他都出现臆想症了!”

  Spectator02:“那不过是小小的负面影响,无需在意!”

  Spectator01:“我可不太理解你口中的‘小’是个什么程度。”





吉川佐唯Sayu
高产高产,这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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