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停在了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的边缘地带,就近找了一个小镇住下,准备第二天启程前往圣哈拉雷。
阿特斯拉神圣帝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宗教国,这里是神圣秩序教传播最久远、最广泛、最彻底的地方,八成以上的公民都信仰神圣秩序。而圣哈拉雷则是全体神圣秩序信徒的无二圣地。据说是为了维护圣地的纯净,四周方圆一千五百格的范围内,都必须保持原来的样子,禁止一切活动。那位神明将圣域周围的地方变成了繁花茂密的广袤平原,而这些平原一直原样保持到现在。
我们化装成前来朝圣的信徒,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来也是为了能少花点钱——这里的餐厅和旅馆对信徒多有折扣。说来也真是可笑,穿一袭白袍,对着老板说一句“追寻和守护神圣秩序的荣光”,就能只用不到一百元币解决三个壮汉的食宿。除了这里,全世界也没有第二个地方做这种亏本生意了。
第二天,我们便动身前往圣哈拉雷。这个地方是禁飞区,想要通过,只能靠马匹或者步行。当然,草原上马匹数量自然可观,这里的马儿也当然是物美价廉,我们就骑着三匹白马上路了。
这片草原平坦得令人惊奇,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碾压而形成的,在天气晴朗时甚至可以看到好几百格开外的地方。我们骑着马穿行在百花丛中,和煦的风儿从耳边吹过,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渐渐靠近城市,四周往来的人们也多了起来。我们发现这些人并不多是教徒,反而是那些衣着普通的人居多。卡诺解释,自从凡赛提斯帝国实力强大起来,势力压过了阿特斯拉神圣帝国后,圣哈拉雷也就向全体公民开放了,很多人都看中了这一片几乎未开发的“净土”,纷纷来到这里。这也是阿特斯拉神圣帝国重新启用远古技术的原因之一。
远远地,我们便看见那堵高耸入云的基岩围墙了。它十分突兀地出现在草原上,像是绿色海洋上矗立着的黑色群山。围墙太长太大了,以至于我们在视觉上认为已经离它十分靠近了。而和我们暂时同行的几个旅行者说,要想真正到达城墙,还需要一天时间。
夜晚,我借着月光遥望那堵高墙。它看起来是那么庄严,像一个守护神一般静静伫立在远方。它是那么高大,而我们离它却是那么近,又那么远。很难相信,想真正触及这堵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墙,居然还得快马加鞭再赶一天的路。
我们清晨便启程了。现在这堵墙已经大到我们无法从它身上移开视线了,除非你低头盯着脚下的草原,你是无论如何都可以在视野中找到那么一块黑峻峻的基岩。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这块绵延整整一千格、整体高度达三百八十四格的围墙,也许一辈子也想象不出它到底是多么硕大无朋。
我们自西向东前进,在正午之前几乎感受不到阳光的存在,被漆黑的基岩所遮挡形成的阴影中甚至有怪物生成。整个上午,我们都举着火把前进。在这片被遮挡得像黄昏的地方,成群结队的人们组成一条闪光的河流,缓缓流向那个神圣的地方。
夕阳将行人和马匹等的影子投射在城墙上,形成了一副长而宽阔奇怪壁画。我们终于抵达城墙底部。我用手指感觉着这片基岩的坚硬与冰凉,仿佛已经能够触及包含在其中的炽热岩浆。
我们没有停留太久,便前去寻找能够登上这片高墙的道路。在这片圆墙的正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四个大型升降梯,是凡赛提斯帝国组织建造的,之前的人们都是依靠生长在斜角的藤蔓上下,这些藤蔓大多已经枯萎,覆盖率很小而且摇摇欲坠,只有很少几条被人们替换成了梯子或脚手架。尽管如此,这些地方依然受到信徒们的青睐,他们认为这样说证明他们虔诚的最好方式。
我们自然也沿着这些藤蔓向上攀爬,毕竟演戏得演到底。而且,像这样向上攀爬并不比升降梯慢多少,还可以节约一些高昂的“电梯费”。大概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样子,我们登上了圣哈拉雷的顶部。
这上层的黑曜石已经被削去了十多格,成了一块逐渐向中心凹陷下去的“盆地”。尽管这里十分寒冷,却没有一点积雪,大概是随时有人清理的缘故吧。最中间的位置便是入口,用石英修建而成的神庙状的大门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随处可见的身着铠甲的士兵正印证着这里无比森严的戒备。我们向那些巡逻着的士兵行了个标准的宗教礼,接着便向入口处走去。
这入口依然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由八个升降梯环绕在中心的空洞处,据说这空洞就是大教堂的主塔的组成部分。当我们进入时,这里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工作人员都身着一袭白袍,收拾着手头上的东西。
“愿神圣秩序保佑你!”卡诺主动上前搭话。
“虔诚的人!也愿神圣秩序守护你!”那位接待鞠了一躬,说道,“你们该是来朝圣的吧!”
卡诺点了点头,接着接待员便领着我们向里面走去,一边说道:“圣哈拉雷每三天会有一次宵禁,现在也快到时间了,我们得快点,要是过了时间,就得在上面过夜了。”
匆匆走过大堂,这里到处是等待检验的人们,不过信徒似乎有特殊的待遇,我们排在了另外一条通道上,这里都是信徒,很快便能轮到我们。
在等待中,我看着大堂里的雕塑出神。这些洁白无瑕的神像在明亮的萤石灯下闪烁着庄严的光芒,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这些从地上走过的人们。这个入口的华美与庄严已经远远胜过了我曾见过的一切场所。虔诚的工匠在这里堆砌出无数栩栩如生的神像,接着人们一代接着一代前往这里顶礼膜拜。这难道就是心中高尚信仰的力量么?我不禁想象,要是我们的理论也像这样有着神奇的魔力,替换掉这个陈腐的世界也不算太远了。
“轮到我们了!快走吧!”穆卡拉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向前走去。
我回过神来,跟上他的步伐。走过门廊,在升降梯前俨然摆放着一圈围成祭坛似的圆形石英,中间则是一个按钮。身旁的那些人先是让卡诺进入其中,接着说明道:“这是真言石,按动按钮,它就可以知道你的一切,接着会由我们的神官判断你是否有资格进入圣哈拉雷。不用担心,真言石是非常宽容的,只要你们没有什么歪心思,它都会展现你们的光明面。”
我心里一惊,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真言石”是不是像接待所说的那样神奇,但我们的确伪造了身份,不仅如此,卡诺的身上还有用末影箱藏着的红石元件以及炸药。
卡诺不慌不忙,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祭坛。他把手放在了按钮上,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没有按下去。
“请按动按钮。”神官微笑着道,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深不可测的黑暗。
卡诺看了看神官,接着便果断按了下去。我似乎听见了活塞推动的声音,接着空气中的魔瞬间活化,朝着神官面前的箱子里聚拢而去。神官缓缓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带着魔的字条,仔细查看了起来。
我和穆卡拉都为卡诺捏了把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古代技术”,居然不仅能检测人们的行踪,还能知道我们的一切!要是在这里被发现了,接下来的计划就全泡汤了。计划泡汤是轻,要是就这么被问出花火党组织,遭殃的就不止一个人了。
盯着神官那双漠然的眼睛,汗珠顺着脸颊流下。那神官读罢,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难道暴露了?这下如何是好?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手已经按在了袍子里的剑柄上。
“斯蒂文先生,您是一位合格的虔诚信徒,祝您在圣哈拉雷得到自己心中的神圣秩序!”神官又微笑着说道。
怎么回事?斯蒂文先生?这明显不是卡诺的真名!这个真言石难道只是个幌子?我的心脏猛烈撞击着肋骨,似乎是因为卡诺的“真言”并不是什么“真言”,又是因为不知自己是否能说出卡诺那样的“真言”而紧张。
卡诺走近神官,和他低语了几句,接着才走上了升降梯,他身后跟着一个随从,将那张带有魔的纸递给了他。穆卡拉跟着卡诺的步伐走进祭坛,经过卡诺的经历,他似乎已经放心大胆了,直接按动了按钮。穆卡拉身上没有任何危险品,照理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神官这次看得很快,不久便大声说道:“穆卡拉先生,神圣秩序认可您进入圣域!”
听到这个结果,我又是一脸震惊,穆卡拉倒是将他的面无表情贯彻到底,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难道这真言石还是有时精准有时糊涂么?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隐瞒自身?明明都只是普普通通地按动按钮,为什么穆卡拉和卡诺如此不同?快点想想!
我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着。伪装的身份,假名,卡诺和神官的窃窃私语……这些到底有什么联系?卡诺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穆卡拉到底哪里出错了?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得出了一个令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结论。不过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这么试一试了。于是我也走上前去,按动了按钮。
“尊敬的尤金斯先生!祝您在圣哈拉雷的传教愉快!”那神官突然一脸毕恭毕敬地说道,把我都听得懵了。也许是因为刚刚思考得太多,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让我不知所措。
接着,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进了升降梯,也云里雾里地接过那张字条,看着神官向我们鞠了一躬,又走近卡诺给了他什么东西,然后就跟着穆卡拉和卡诺一起降了下去。
借着升降梯里的灯光,我看了一下那张字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尤金斯,凡赛提斯帝国二级主教……
看到这几个字,我几乎头晕目眩,便再也看不下去了。我想要问问卡诺,却因为有那么个侍从在这,强忍住没敢开口。我刚刚的猜想大概是准的,却没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没过多久,升降梯下降到“玻璃观光”区,周围用石英包裹的升降通道变得透明,从里面就可以俯瞰整个圣哈拉雷的景色。然而,由于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除了那些常亮的照明灯,整个城市一片寂静。不过这里确实是灯火通明,偌大的空间被用各种或是悬浮,或是附着在墙壁上的巨大萤石团照亮。为了让这个封闭的空间不生成怪物,城中海洋围绕着主塔修建的大型环状浮空岛,上面修建了许多房屋,大概也是有人居住的。这些环由上往下以此增大,直到与整个圣域城的外墙重合。据侍从介绍,圣域城的内部看上去像一个倒置的漏斗,代表着神圣秩序所规定的庄严等级。
我们继续缓缓下降,直到抵达这片繁星银河一般的城市底部。升降梯一直修到与海平面齐平,下面的部分还很少有开发,大部分还是原来的岩浆海。侍从将我们带出,然后就直奔宗教区。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瞥见宗教区那洁白高墙外面的景色,就被要求“早点休息”。不过安排的地方倒是豪华,这难道就是“主教”身份的原因么?
经过了一天的劳累,穆卡拉倒头便睡。我躺在床上,却感觉浑身不自在,也许是这床太过柔软,我这个常年睡硬板床的实在难以习惯,于是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在卡诺也醒着,大概可以好好问问他了。
我翻了个身,看向卡诺,他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丢了本锋利 IV 的附魔书过来。我手拿着书,精力集中在上面。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了。”我这么传话给他。
“哦!主教,您领会那真言石也真是迅速!”卡诺这么调侃道,还颇有几分洛兰的语气。
“别拿我开玩笑了,快说吧。真言石是不是按照心里所想的‘真话’判断的?”
“没错,但还稍稍有些区别。真言石是与传说紧密相关的事物,要是传递话语给它的人也与传说相关,或者坚定地相信传说,那么真言石就会稍稍‘偏袒’他。”
“这就是我们我们没被发现的原因?太古怪了!”
“这还是上一次和洛兰来这里时发现的。说来也巧,洛兰当时在走神,居然就这么发现了这个原理。当范加尔说到要我们去圣域时,我还稍稍激动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跟穆卡拉说清楚?”
“嗯……这其中还有挺多原因的。首先就是因为穆卡拉和传说没什么大关系,就和平常的‘他们’一样,真言石只会实话实说。其次,这家伙总是面无表情,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前还不能完全信任他。”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不应该被拦下来了么?”
“当然没那么简单!你应该看见我和那个神官说话了。我告诉他,这个人是我们的护卫,只是装扮成了信徒的样子。接着还给了他一点好处,自然也就能放我们进来了。不过那些钱他最后没收,大概是碍于主教的面子吧!”
“唉,进来是进来了,却感觉被这个身份困住了,搞得现在连进出其他的区域!为什么偏偏我是主教啊!”
“洛兰来时也变成了主教,我则是高级传教士。似乎在真言石看来,我们都是重要人物呢!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太习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明明咱们是过来破除这个宗教的,现在却成了这里的‘头头’!”
“你说啊,为什么这个神圣秩序教这么受欢迎呢?简直已经算是根深蒂固了!”
“唔,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但明了的是,传说在群众里是广为流传,虽然现在也没有什么神明了,但神所留下的东西已经深深刻在了‘他们’脑子里了。”
“这么说来,花火党的思想想要传播,那就是在奋力凿穿铜墙铁壁啊!也难怪我们的革命是这么曲折……”
“唉,看来范加尔他们失败也是理所当然了。当年我们在福耳库斯王国北部发展,传播我们的革命思想,深得民心,于是攻城略地,战无不胜。然而尼摩觉得时机成熟,决定攻打爱尼克莱勒时,大概是疏忽大意了,没考虑到南方那些势力强大的贵族和教会,百姓根本不认我们的政权,反而拥护本来的王国。加上长时间的行军,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于是一打就散,成了现在这样。当然,这也是我根据范加尔所说进行的猜测,真相是什么样,也只能问尼摩他自己了。”
“哦!这就是你们与那些平民百姓如此亲近的原因啊!相比之下,我就大不如你们了,当时在新地村也照搬了他们的一些等级制度,结果也没能取得什么成效,最后却被村民大会投票废除了。为了这事也闹了好一阵呢!”
“行了!咱们现在不就在做这件事情么?把那把传说中的,千万人顶礼膜拜的神弓抢到手,向那些迂腐守旧还自以为无比虔诚的家伙宣告,这个世界可不是神圣秩序的,我们想怎样活就怎样活!我们本就应该拥有自由!”
“但现在我们甚至不知道那张弓藏在哪……这么森严的戒备,连挖个方块都会被发现……”
“不过,要是有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不是么?”卡诺学着洛兰的语气说道。
“哈哈!是啊!我们可以做到的!”
“赶紧休息吧!明天一早还得去做礼拜。”
…………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被四面八方传来的辽远钟声叫醒。侍从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便一同前往大教堂参拜。
宵禁据说是为了防止幻翼的出现,而这之后的全员礼拜也已经进行了几百年,成了来圣哈拉雷必须经历的壮观盛典。而现在,我作为二级主教,被安排在了主教堂的台阶上,再往前就是一级主教和阿特斯拉神圣帝国的教皇了。但卡诺在主教堂的大厅内,穆卡拉作为普通信徒则在教堂外面的广场上。这下子三个人中间都间隔近百格,是彻底联络不到了。好在卡诺提前给我看了些他的记忆,否则我这个冒牌主教一定会被无情地揪出来。
圣哈拉雷仅仅有三百多万格的土地,每次礼拜却都有超过五万人参与。这么多人,光这个方圆九百格的宗教区是绝对塞不下的,所以第一至三层浮空岛也被作为了礼拜典礼的举行地。即便是这么大的地方,有五万人站着还是略显拥挤。礼拜的入场顺序也有严格规定。浮空岛上是最下层人、罪犯和村民奴隶,宗教区的外围是平民和外来非信徒,内层的广场上是信徒,而主教堂内则是神职人员。最下层的人先排好,接着等待上一等级的人列队,教皇则会在最后到场。
当我和身边一群教主一起走过人群时,看到的是战战兢兢的平民,他们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而近乎呆滞地仰望着我们。我身边那些主教眼神微妙地看着这些下层人民,那种神情简直就是在看蠕动的蠹虫。也许这个神圣秩序教就是要享受这种控制一切的高高在上的变态施虐欲。想到这,我感到一阵恶心。
这样浑身不自在地穿过人群后,我们来到了教堂内部。教堂四周的墙壁内都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块,这些宝石块与石英做成的神龛里都有高达十多格的神像,这些神龛多达百个,几乎囊括了传说中出现的所有人物。巨大的落地窗由彩色的玻璃组成,萤石的光穿过它们,在地面上投下奇异变幻的色彩。头顶上四个相同主神像高举着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大厅,它们从四个方向环绕着教堂,似乎在守护这里的样子,这代表着神无处不在。环形的缓缓的台阶围绕着中间的祭坛所建,那祭坛上有一个四方的玻璃展示台,前面还有一个石英做的讲台。主教们就按照等级依次站上台阶。我处在中间偏下的位置,左边站着一个仪表堂堂的白净主教,右边则是一个老态龙钟,看着就像要重置的老年主教。
偌大的教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等待教皇的到来。现在这个时候,只有直立低头这个动作被允许,要是还有什么多余的行为,就会被认为是忤逆神圣秩序。我用眼睛的余光瞥着这一切,尤其想知道这个“天井”正下方的展示台里放着什么,但实在是没法看到。
又是一阵钟声,教皇终于来了。这个披金戴银的家伙居然骑在几个“下等人”身上,由两个神官引着过来了。每穿过一排人,那一排神职人员就得跪下行礼。这个高傲的家伙目不斜视,就这样一直到了阶梯处,然后缓缓下“车”,由两个神官挽着手走上台阶。那几个可怜的下等人则被后面的守卫按着趴在地上,还要两三个神官踩在上面才算罢休。这就是他们所崇拜的秩序?一切都按照像这样的台阶一样的死板的秩序来,上面的人踩着下面人的躯体,去窥见他们所想要的太平与和谐。
教皇停在了祭坛上,从这个最高点俯视着下面的数万民众。这个虚伪的家伙不知已经主持了这种仪式多少次,像这样用秩序禁锢了世界多少年。上层人对权力与秩序上瘾,下层人被秩序和压迫麻醉。呵呵!世界多么和平啊!就像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教皇右手按着圣典说的那样和平!还在那里祈求这秩序延续亿万年!
他那又臭又长的宗教演讲简直听得人昏昏欲睡,那些措辞将“神圣秩序”奉为圭臬,老生常谈,令人耳朵生茧。但我仍然不得不低头聆听。这场令人烦躁的演讲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当那个教皇让人们抬起头时,我的颈椎已经默默抗争了太长时间,甚至随便转转都会发出“咔咔”的响声。
接下来这些繁杂的礼仪程序我也不想过多赘述了。也许那些真正信教的人会觉得壮观而神圣,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那些贵族将控制世界神话为理所当然的一种无聊方式。
这一切直到正午才算结束。据卡诺所说,那些在浮空岛上做礼拜的就这么跪了半天,现在头顶上的噪声大多数是那些护卫将站不起来的村民推下去的惨叫。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可笑的传说——长跪不起的村民会招致灾厄,其次就是村民自身的“廉价”导致的。“他们以为村民这种生物繁殖能力强,还易于培养,神圣秩序略微眷顾他们不过是给自己多了一群免费的工具罢了。”
回到住处后,我们随即开始计划。现在的情况下,我们对圣域城了解甚少,不过只有卡诺在十几年前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所以我们决定先四处打探打探。穆卡拉作为护卫,可以随意进出宗教区,但我们是神职人员,随意出现在平民区域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所以卡诺写了一张字条,让穆卡拉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人:“虽然我也不确定他还在不在了,不过去试试总有好处。你就说是弗雷德让你来的。那是之前洛兰的化名,应该还管用。对了,得小小一点,那人表面上不是什么善茬。”
穆卡拉随即出发,我们则在宗教区内部搜索些情报。早上的礼拜过去,今天的宗教活动也已经基本上结束了。我们尽量表现得自然,先是去图书馆翻阅了一会书籍,接着又在这里对称错杂的花园里游荡。我还看见一些仆人领着一群幼年村民在花园里认识植物。卡诺说,这是给那些神官培养忠诚的奴仆。
就这么在宗教区走走看看,和那些“虔诚而坚定”的信徒打打招呼,观赏尽了这里的“宏伟与圣洁”,心里看得是气不打一处来。接下来,我们也是时候去办点正经事了,赶紧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来。
把那张带有魔的纸递给门口的守卫,那个隔着面罩的家伙似乎也在满脸赔笑:“大人请进。”
我用一种可悲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接着便走了进去。仪式结束后的教堂显得更加宽阔而广大了。古老的建筑师的智慧与无数劳动人民的辛勤汗水混杂着千百年前那些纷杂的尘埃一起构成了这栋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物。在这里,变幻的美丽与对称规则的艺术融为一体,现实的宏伟与想象的奇异完美契合,自然的辽远与世俗的繁华熠熠生辉。要是撇开那些令人生厌的所谓“神圣秩序”和光明外表下隐藏着的罪恶,这栋建筑无疑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单单是这么伫立其中,心灵便能够顺着中间直通天际的高塔驰骋宇宙之外。
现在已经是傍晚,我和卡诺绕着大厅里那些镶嵌在墙中的神龛散步,实际上想要弄清楚祭坛中那个大玻璃柜里装着什么。那里面的东西似乎太过神秘,连一级主教都难以窥见其真容。
即便现在很少有人,这里的戒备依然森严,每隔几个神龛就有士兵把手,中间的祭坛更加夸张,每级台阶上都站着三四个全副武装的护卫。据卡诺所说,他们都是轮班制的,可以确保全天有人在此看守。只有宵禁时防守会松懈一些,届时整个大厅只有五到六名士兵看守。
瞻仰完最后那个神龛中的瘦弱却异常坚定的尼摩塑像,我们向正中间走去。想要走上这些神圣的台阶,去几天上感受“神的光辉”,还得作一番祷告,脱下靴子,一边念一些祝文,一边缓缓向上迈步,而且还得全程低着头。这项复杂的流程几乎花费了我们一年时间。
念完最后一句祝文,我在这夕阳的余晖中缓缓抬起头。我现在正跪在这个巨大的遮光玻璃所构成的柜子前,城中唯一的自然光撒在上面,似乎能够折射出内容物的一些影子。卡诺似乎有些失望,因为我们大费周章,最后不过只是瞥见了一个未知物的幻影。
但我却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激动,就像是那种与老友久别重逢的感觉,又像是寻得世间真谛一般的释然。内心深处又一种强烈的希望,这种希望在推动着我向前,像放置在水中的岩浆块一般吸引着我,让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面前这块泛着黑色光泽的遮光玻璃……
“嘿!请您不要触碰!”守卫的声音低低地在身后响起,把我从这种暧昧的状态中拉回现实。
“哦!我实在是太沉醉了!”我笑了笑,接着又在这个玻璃柜前“虔诚地”拜了下去。
没错,我想我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柜子里装着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虽然连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充足的证据,但那把神器一定就静静地躺在这些遮光玻璃当中,被摆放在了这么一个极其显眼却万分隐蔽的地方。此时此刻,我已经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想要将其中的东西拿到手中的欲望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我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我和卡诺站起身,向守卫行了个礼,接着就走下了祭坛。我至今仍十分清楚地记得那种无比激动的感觉,像是脚踩在粘液块上一般轻飘飘的,浑身的血液循环得极快,心脏几乎无法承受这种激烈的生理与心理反应。我好一阵没法说话,因为我很清楚,现在就算是说出来,那声音也会变得过于惊悚。没错,是“惊悚”,这种声音将会比末影人的嚎叫更加吓人。当然,吓的不是别人,主要是自己。
我们以一种极快的步子在大教堂的左右侧室穿梭,我走在前面,双脚交替得飞快,卡诺跟在后面,他脸上的神情大概会有些不解吧!
这般走马观花地游览完主教堂,到外面时已经是夜晚了,要说怎么知道的,看从中间那座主塔投下的月光便知。我拉着卡诺匆匆回到住处,关好门后便随即说道:“它就在那里!”
“什么东西?在哪里?”
“神器啊!它就在那个玻璃柜里!”
“你是不是激动过头了?那种遮光玻璃是不可能……”
“不!我保证它就在里面!我可以感觉到它!”
“开玩笑吧?传说只有神的后代才会有这种反应,而那少的可怜的几个后代早就不知所踪了!”
“不过……”
“没关系的,金。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等穆卡拉回来,下一步计划就可以进行了。等我们再找找,最后再回来也不迟。”
说穆卡拉,穆卡拉到。只见这个大高个打开门,面无表情地塞给卡诺些东西,接着便往里间去了。卡诺见状,喊着问道:“穆卡拉,你还好么?”
“嗯,一般。就是衣服需要清洗。”穆卡拉的语气依然十分平淡,根本听不出他的心思。
“我们的那个老朋友其实是个好人,不过他的宠物倒是喜欢吐口水。”卡诺笑着对我解释道。
我看了看卡诺手中的东西,那是两张带有魔的纸片。他把其中一张塞给我,说道:“以后外出就用这个身份吧!”
我浏览了一下内容:弗雷德,凡赛提斯平民,普通信徒,暂时驻留。我不禁好奇:“这是怎么做出来的?难道还有人掌握古代技术?”
“这你就不用深究了。我们说的那个人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货物,只要你能想象得出来,他总可以找到货源,哪怕是这些身份证明。”卡诺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穆卡拉换了身清爽的衣服走出来,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那人还说,最近建筑队的有些少,我只拿到一张。”
“足够了!接下来就去找神器吧!”卡诺说道。
“什么?已经这么晚了……”我有些惊讶。
“说什么呢?圣哈拉雷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卡诺笑着道。
原来,圣哈拉雷是一座不夜城。长明的灯光让这里几乎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要是硬说哪里有黑夜的话,那就只有少部分贫民窟照明较差,被称作“黄昏区”。这样的环境让人们难以形成时间概念,尽管几乎家家户户有时钟,但人们依然经常忘记睡觉,因此才有了“宵禁”这么个制度。
接下来,我们将前往圣域。圣域的入口在整个城市下方,但不是正下方,大概在主教堂稍北侧一点,相差了一百格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奇怪,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容纳入口的“要塞”中心的偏移。不过到现在,那个原本的要塞已经无踪迹可寻了,在原址上改建的是一座具有凡赛提斯特色的大厅,入口位于中央,四周空间出奇地广阔,各种设施建在边缘。要说风格的话,那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壮观。黑色的主色调配上镂空而流出的岩浆,各种龙首的塑像或雕刻有着浓厚的末地风格,与上方不远的主教堂形成鲜明的对比。
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这里依旧是人流如潮,几乎每分钟都有一批以十计数的人进入圣域,而出口处也有不少人出现。当然,圣域的出口也就是圣哈拉雷的独立重生点,只要人还在城内,爱尼克莱勒那里的重生点就没有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圣哈拉雷能做到严格管理的重要因素之一。
想要进入圣域,先得进行“登记”——在接待那里手持身份证明,按一下按钮。接着那张纸上便会出现一些关于进入圣域的时间信息。这样做,也许是因为圣域是完全不同的维度,连这里的古代技术也鞭长莫及。
做完这些工作,我们便排好队来到入口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传送门,以末影之眼镶嵌其中,中间的物质如宇宙般变幻莫测,深邃而令人着迷。从外面向里看去,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又似乎漂浮在空中,俯视着整个世界。我不清楚这其中闪烁着的是什么,但这些似动不动的神秘物质无疑深深吸引着我,就这么迈向其中。
这次传送没有地狱门那种头晕目眩之感,而只是觉得在不断地下坠,速度越来越快,但你甚至无法感到自己在移动,因为那些黑色的绿色的闪烁着的物质依然是似动不动,像是在一直跟着我下坠。这种令人迷惑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样快速的下坠足以让人失去意识。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告别了那些闪烁着的东西。
再次睁眼,便已经结结实实地站在一块黑曜石平台上,卡诺和穆卡拉都在身边,没错,是实实在在的,但传送时那种虚幻奇妙的感受依然让身体难以忘怀,以至于几分钟内我都不能走直线。
扶着连杆走上主岛,就看见四束能量柱一般的东西在中心汇聚,逐渐形成一个明亮的实体。再从那些白中透紫的亮光中看,却发现那是一条龙的形状!周围的黑曜石柱上随即也发出能量柱,末影龙逐渐成型,咆哮声传遍了整个圣域。
“怎么回事?末影龙不是早就被杀死了么?”
“不用担心,那不过是将它暂时复活罢了。”卡诺轻描淡写地说道。
“疯了么?那可是传说中的恶龙!这个家伙统治了圣域几百万年……”
“哦!朋友,小声一点。注意看看现在那个‘最强的守护者’怎么样了。”
我抬头望去,只见那个才扑棱了几下翅膀的末影龙在一声巨响中发出哀嚎,接着它的身体便分崩离析,又在白中透紫的强光中消失了,只留下一团经验球,像雨点一般撒在主岛上。没错,这个传说中最强的生物,在华丽地带着震慑人心的气魄复活后,仅仅几十秒内便被击杀了,重新被封印起来。当年那位勇士历经千辛万苦才打败的,连圣剑都砍断了才杀死的,用那把神弓与其对峙的,能够撞碎最为坚硬的铠甲的恶龙,居然就这么被杀死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现实似乎故意要证明给我看。才这么一会,中心的祭坛上又出现了能量柱,末影龙再次被复活。这次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团强光上方有着一个由黑曜石构成的如同天幕一般的漏斗形建筑物。它是如此巨大,甚至覆盖在整个主岛上方,和漆黑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我可以隐隐约约看见这个建筑在意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着,似乎在对准那团强光。接着那个漏斗的小口张开了一条缝隙,随即便是一声巨响,黑曜石中瞬间喷涌出无数爆炸产生的硝烟,连末影龙都受惊一般疯狂拍打着翅膀。
这么扑棱了几下,末影龙便又死了。它身体分崩离析的声音再次响起,是那么清晰地回荡在圣域中。是的,现实证明了它自己,我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实实在在,却连做梦都难以想象到这样的场景。
这个天幕般的东西便是一门巨炮,卡诺说,人们称它“天基屠龙炮”。如果往简单了说,它不过就是将我们那些简单的“人体大炮”倒过来,再“稍微”加了一点威力,利用无数炸药爆炸叠加的威力将一支箭发射出去。这样复杂而令人胆寒的红石装置已经给这里的人们带来无数经验球,推动着这里附魔装备产业的发展。这似乎代表着“他们”已经完全战胜了神,完全可以脱离对那些强大生物的崇拜。没错,在足以一击毁灭末影龙的力量面前,一切神的力量都会显得那样苍白。我似乎想明白他们为什么崇尚“神圣秩序”了,原因很简单——已经没有“神”足以让他们产生敬畏之情了。
这门大炮连续运行五次便会暂时停歇一会,让需要回去的人进入传送门。而每天都要消耗的巨大量的炸药,则是从圣哈拉雷城中的“刷怪区”那些鳞次栉比的刷怪塔中生产的。这样一套流程产生的经济利润已经足以让阿特斯拉神圣帝国养活一半的人民了。至于为什么只有圣域才有这样强大的武器,那是因为“天基屠龙炮”有一个致命缺陷——只能打击单个目标。加上造价昂贵,技术要求极高(由神圣秩序守护国最好的几个工程师设计),所以世界上仅此一台。
听了卡诺这一番解释,我几乎惊讶得不能自已。但我们的目的不是来参观这个的,卡诺便一边说着一边领我上前。
圣域在凡赛提斯帝国和阿特斯拉神圣帝国共同管理后便高度商业化。原本荒凉的主岛现在商市林立,甚至有不少人在这里建立起定居点,宵禁时回到圣哈拉雷城中,平时就待在这里。主岛已经相当繁华,人们在这里经商交易,热闹非凡。这里的附魔装备种类繁多,品质优良而且价格还十分便宜。紫颂果和末影珍珠也是特产,我还想着买一个紫颂果尝尝,卡诺却警告我说,贸然吃这个会有不好的后果。我没有了解过,也就只得听从了他的意见。不过相对地,我们倒是一人买了几颗末影珍珠。这些珍珠已经做到了量产,据说是利用一些“诡计”让末影人从高塔上摔下来得到的。
穿过商业区,我们便来到一个“渡口”。这里有规律地发出着一些爆炸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装置在不断产生着掉落物,接着被下面的漏斗收集。那居然是利用凋灵来批量生产圆石的装置!将凋灵困在一些自然生成的基岩中,利用它对周围生物的无差别攻击来破坏水和岩浆生成的圆石。卡诺还说,这样的装置还能够用来批量生产下界之星,不过因为凋灵骷髅头还难以大量获得,下界之星价格还是居高不下。看着那个如同囚笼般的装置,不禁让人唏嘘,这个禁忌的狂暴召唤物居然同样落得这般下场。
接下来我们便要前往周围的那些浮空岛了。卡诺听说那些岛屿中有几个只在神秘的传闻中出现,说不定会有神器的线索。要前往那里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乘坐长长的铁路,另一个则是利用折跃门前往。当然,第一种方法一般被用来运货,而第二种则用来运人。我们便排着队,向那个折跃门中丢了一颗末影珍珠,便瞬间到了遥远的对岸。
主岛周边的浮空岛彼此互不相连,以中心祭坛为中心,形成一个不连续的圆形。这些岛屿上有着丰富的紫颂果,大部分被用作种植的农场,也有一些被建成关押和培养村民奴隶的罪恶场所,至于那些远古的末地城遗迹,已经被很好地保护起来了,仅对公众开放其中很少的几座。
我们降落在的岛屿底下便是一个村民交易所,可以在这里供那些奴隶主收购劳动力,也可以提供大量其他货物。我看着那些眼神空洞,脖子上被用索套牢牢扣住的村民,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岛屿与岛屿间建有多条铁路,它们彼此相接,能够将人员和物资快速运输。而我们现在要去的,正是那些被秘密隐藏起来的末地城。照理来说,这些末地城早该被彻底探索过了,现在不过是一些有着夸张枝干的紫色大树罢了,而他们却对此遮遮掩掩,甚至在外围建起黑曜石围墙,只能从外面窥见一点内部的东西。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们决定去一探究竟。
坐着矿车穿过如紫色森林一般的紫颂果农场,我们到达了允许平民进入的最远的一座岛屿。这个农场的主人恰好不在,我们便悄悄穿过紫颂果森林,来到边缘处。遥望对岸,感觉也有近两百格的距离,想要靠末影珍珠过去是没有可能的。这种情况下,除了借助鞘翅别无他法。根据之前的情报,两边几座末地城都是小型的,守卫不多,也不是很重要的样子,只有中间那座大型末地城是戒备森严,似乎保管着什么东西。
卡诺拿出几瓶隐身药水和几束烟花火箭分给我们,接着给我们说明了计划。我们将会从外侧飞过,完美地避开铁路线,最终在中心末地城的上方着陆。但由于药水时效不长,必须在进入城中前加快速度。
卡诺先张开鞘翅,朝着深不见底的虚空一跃而下。我看着这片除了漆黑便是漆黑的深空,却突然有些晕眩起来。不过我还是尽量克制住这种令人恶心的感觉,跟着卡诺飞了过去。
然而到了空中,晕眩的感觉不减反增。再加上无边的黑暗几乎没有参照,我稀里糊涂地点燃烟花火箭,却一个劲地向下冲去。当然,我并不知道我在往下飞行,只是在与闹腾的脑子和眼前层层叠叠的漆黑斗争,并且凭着感觉保持别人看来歪歪斜斜的平衡姿势。
等到反应过来,我已经被穆卡拉托着飞到了目的地下方的岛屿上。当然,由于还要回程,燃料有限,我们只到达了围墙外面。
“哦!该死的脑子!居然关键时候掉链子!”我懊丧地道,“抱歉了,还连累了你。”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想办法和卡诺会合吧!”穆卡拉说着,卸下了鞘翅,周身透明只有一些药水气泡环绕。
我们绕着围墙走着,试图去寻找一处较为隐蔽的入口。这里的墙外都有士兵把手,我们只能蹑手蹑脚地俯身通过。然而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破绽,石砖砌成的围墙就这么静静地矗立着,无情地将我们拒之门外。这下似乎没什么办法了。但我突然想到,圣域中似乎不受所谓古代技术的控制,于是让穆卡拉拿出镐子试试。
找了一处末地石,穆卡拉挥动镐子,瞬间将其敲下。没错,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那些士兵都没能听见声音。我们于是用这种方式潜入墙内。士兵们都显得懒散,似乎没有人想得到会有人潜入这种地方。
我们一路左避右闪,溜进了末地城。这里的构造实在奇特,高而狭长的垂直通道直连塔顶,每一个节点都有连接四周房间的桥梁。据说这里曾经有名为潜影贝的生物存在。这种生物极为奇特,可以发射导弹使人浮空,又有坚硬无比的外壳来防御。说它是人造的小型红石防御炮塔也不为过。不过现在,这里只剩下供守卫上下的脚手架了。我们很快爬到上方,发现这个小阁楼里还有一些供日常生活的设施,大概是给士兵们值班用的。
“嘿!这里还有几套盔甲!”我翻着箱子说道。这些盔甲大概是士兵们备用的。照现在这种状况,也只能先穿上伪装一下了。
装备上铠甲,脸上装出阴沉严肃的表情,再手持一把剑,慢悠悠地在桥上巡逻。这样的伪装,除非过来盘问,没人看得出来。我们走进一个较大的附属房间,准备搜索一下这里时,却发现还有一个正在瞭望的士兵。
“该死,只能这样了……”穆卡拉小声说着,举起手里的剑。
“嘿!先别冲动,让我想想办法!”我说着,脑袋里回忆起洛兰和卡诺那些巧妙的伪装。
我压低头盔走过去,拍了拍那个举着望远镜打盹的士兵,说:“醒醒,兄弟,该换班了!”
“喔哦!”那人浑身一颤,吓着从睡梦中惊醒,接着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端详了一下我,说,“啊!新来的么?好好干吧!隔两个点就给你送饭!在此之前……”他打了个哈欠,摇了摇手便走向桥的另一端。
十分顺利地,我们便站上了这个由原来末地城的宝藏屋改装而成的瞭望台。从这里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主塔的情况,还能看见浮空的末地船,整个遗迹可谓是一览无余。我们借此机会查看着这里的兵力多少,寻找着那个目标。之前看过了主塔,上面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几乎整个末地城就是一个军营,驻扎着一群游兵散勇,只有末地船间隔较远,中间修建了一个方形通道连接,具体却看不太清。我们据此猜测,东西应该在末地船里。
现在没能和卡诺取得联系,我们也只能先静观其变,在这个比较显眼的位置上等待消息,大概卡诺很快就能和我们会合了。
然而就在我们等待时,墙外的报警钟突然响了起来。这里原来内部铺设了红石线路,设置了这么个报警系统。我们随即通过望远镜观察状况:末地船周围的红石灯亮了!这说明那里出现了一些状况。
“卡诺!他出事了!”我的脑中瞬间蹦出这么个糟糕的想法。但来不及多虑,我便拉上穆卡拉,换上鞘翅直奔末地船。
我们在甲板上着陆,穆卡拉负责搜索桅杆,我则冲进了船舱。绕过上层甲板,顺着楼梯摸到下层,一下子便看见被困在陷阱里的卡诺。
“该死!你怎么贸然行动!”我气恼地说道。
“东西……东西……拿到了!”卡诺气喘吁吁地说道,举起手里的一张弓。
“快!先给我保管!”我说着便要去拿弓。
“不过……是假的!”卡诺又说道,仿佛给我来了个晴天霹雳。
“什么?!怎么回事?”我说着,拿起那张弓:这上面是完好无损,无疑是一把新合成的弓,还没有任何附魔,只是改了个名字。“见者为贼弓?这什么东西?!”
“被摆了一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有声音警报器!来人了……”卡诺解释着,门口突然出现一队士兵,大概是循着声音过来的。
我灵机一动,把卡诺擒拿住,正好穆卡拉也过来了,见势也压住卡诺。“我们已经把他拿住了!”我对那群人说道。
“你是来干什么的?小贼?”一个看起来是队长的走过来,指着卡诺的鼻子说道。
“小人不过是不小心路过,大人开开恩……”卡诺假惺惺地道。
“还狡辩!报警器都响了!等待你的将会是终身奴隶!想来偷圣器,你还早了一百年!”那人说道,接着又转向我们道,“你们两个,捉拿有功!先把他押到城里的大牢去,等礼拜过后再削为奴隶吧!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升为小队长!”
队长随即让我们搜了卡诺的身,将他的“作案工具”没收,一并交给城里的官员处理。
“这年头还弄得到鞘翅?真不简单!”那人呵呵笑着说道,“明明是个闲职,却偏偏要给我闹出点事情来……”
接着,我们便带着卡诺坐上了通往圣哈拉雷的矿车。当然,也有另外一个随行人员,他带着队长签发的逮捕令跟随我们同去。
这下子事情变得麻烦了。尽管骗过了那个队长,但卡诺被捕是在所难免。要是那些人顺藤摸瓜,查到我们,三个人得一起完蛋!唯一的好消息是排除了一个可能保管有神弓的地方,但它真正的下落依然不明。
“喂,你怎么敢过来的?不知道擅自出入禁地和杀人同罪?你这装备倒还不错,准备还挺充分么!”那个随行的笑着说道,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卡诺。
“生计所迫啊!有人出三百万,让我来偷那里放的东西!”卡诺回答道,语气平静。
“才三百万你就敢接?呵!真有你的!你说说,那是个什么人?”
“干我们这行,最不能说的就是有关雇主的东西!”
“呵!还嘴硬呢?马上那些狱卒也让你开口!现在可用不着什么严刑拷打,那古代技术啊……”
这位士兵无意间说出的这么句话,却让我们几人信心倍增。一旦用到古代技术,那受益的必将是我们。但现在,那些“作案工具”里还藏着一张伪造的身份证明,这大概是个棘手的东西。
我们把卡诺押着,走进了传送门。一路上有不少人围观,我们只得把卡诺的头盔压低,不然人群看到他的脸。圣哈拉雷的监狱修建在南边一面墙附近的地方,牢房几乎都是靠墙而建,这样可以有效节省资源,还能用黑曜石的坚固来防止罪犯逃脱。有一条专门的铁路可以通往监狱,这铁路的周围也设有黑曜石建成的围墙。
把卡诺押解到监狱,接着便有几个狱卒将他带到一间审讯室。我们将逮捕令和“作案工具”移交给他们,接着又办了些简单的手续。当然,这移交过程中,我稍稍使了个戏法,把那张证明拿到手上。
按照流程,接着就是审讯。这里的审讯极为简单,不过还是需要神职人员的参与。在圣哈拉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各有一台古代仪器,其基本功能和入口的那个别无二致,可以用来识别身份,或者查询行踪、接触过的人等。罪犯在神职人员的陪同下,按下按钮,接着纸上便会显现出他的行动轨迹。
我们在祭坛下面望着卡诺,他面无表情地跪着爬了上去(这是所谓神圣秩序的规定),接着仰视着那个神官,按下了按钮。空气中的魔瞬间聚集过来,在纸上留下一串字迹。
那个神官晃了晃纸,接着仔细端详起来。他就这么看着,很久没有动弹,仿佛一尊雕像。他脸上逐渐显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借着又要求卡诺重新测试。当然,这次的结果依然相同。神官慌了,找来几个狱卒进行讨论,最后却不了了之,故作镇定地宣布道:“这位公民,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神圣秩序的最高禁忌,这足以让你失去公民权。审判石的结果已经非常明了,你将会永远失去公民权,以奴隶的身份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就这样,潦草地,随意地,没有查明真相而含糊不清地,一桩案子了结了。虽然卡诺“犯罪”事实确实存在,但明显是没有充分的证据的。事后我也看见了那两张“审判书”,上面不过是没人能看懂的胡乱书写的符号。以严谨公正著称的圣哈拉雷的审判,原来也会有如此草草了事的时候,而且据我推测,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在少数。
依照程序,我们和狱卒一起将卡诺押送到牢房,确认无误后,便可以带着判决书返回。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再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生怕那个队长没发现不对劲。所以我们借还有事要办,让那个随行的士兵回去了。我们则换了身衣服,先回到宗教区商量计划。
尽管我们现在知道了卡诺牢房的准确位置,但无奈看守严格,凭两人根本无法突围。虽然案子看上去是结了,但那个队长已经看见过我们的脸,想要彻查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抛下卡诺自己跑路,不讲道义的同时也无处可逃;如果要营救卡诺,那么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们去寻找神弓。就在这么个两难的境地间,我又想起了那个最初就被否决的方案。
“我感觉,神弓在大教堂中心的那个展示柜里。”
“你怎么知道?”
“唔……就是凭感觉。不过现在这样,也只能赌一把了。”
“要是那里没有怎么办?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全身而退,那些什么神器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把卡诺救出去,就算是没能拿到神弓,我们还能去摩根尼斯避避风头……”
穆卡拉沉默了一会,接着抬头看向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于是,我们抱着最坏的打算,开始了这个几乎孤注一掷的计划。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们在大牢周边熟悉环境,寻找突破口。大牢在圣哈拉雷的正南边,其周围正是穷人居住的黄昏区,昏暗的光线中几乎全是低矮的平房,只有一些老旧的钟楼矗立在边缘地区。这里极其恶劣的环境养育了一群恶劣的人。他们像是从污泥中长出来的黑色小草,生命顽强却品行不端。这里是危险的罪犯集散地,是连巡逻的士兵可能被敲诈的“自由”区,是唯一一块需要用炸药和刀剑来逼迫群众做礼拜的地方。只要你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走在这里狭窄的路上,很快就会有无数眼睛盯着你,盯着你的钱财,甚至是你身上那套衣服。这里还是圣哈拉雷唯一的红灯区,屡禁不绝的皮肉交易给“神圣而纯净”的圣哈拉雷添上了一块巨大的污点。然而究其原因,还是那个神圣秩序自己惹得。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却平等地要求人们善良纯洁,这本身就是一条流氓法则。
我们在遇上不少麻烦事后总算是摸清了这里的状况,最终锁定了靠近黑曜石墙的一处钟楼。这个钟楼位于最为荒凉的边缘地带,除了一些看上去神经兮兮的人会白天在这附近游荡外,几乎没有人来光顾。从这个十几格高的塔顶可以直接接触到黑曜石墙壁,向里面挖一格便可以进入最底层的岩浆。而通过这些岩浆,几乎可以到达墙边缘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们于是计划晚上收拾好所有东西,接着溜到这里,靠穆卡拉那张建筑队的身份证明和抗火药水,偷偷靠近卡诺的牢房,将他救出后原路返回,随即去到主教堂“碰碰运气”。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监狱设计者只考虑到里面人人出不去,没考虑到不让外面的人进来的前提下计划的。要是有一环出错,我们必定会失败得十分彻底。
白天,穆卡拉出去备办这些东西,我则若无其事地在宗教区活动。我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了,在主教堂时甚至出现了幻觉,似乎是主神在我假心假意祈祷时来到我身边,和我的意识沟通了许久。不过这似梦非梦的状态中,对话的内容现在自然是忘得一干二净,不过那种感觉却是异常真实,以至于我经常怀疑那是不是梦境。我倒但愿那只是我昏昏沉沉的臆想,要是真还有神存在,我的世界观是要倒个底朝天的。
宵禁的钟声响起,圣哈拉雷再次沉睡了。在长明不灭的“神圣光辉”中,在无人的繁华街道上,在月光直照的主教堂里,在深邃神秘的传送门前,万物寂静。圣哈拉雷陷入了沉睡,像一座死城一般沉睡过去了。
我躺在宗教区一处宽敞明亮的房子里的柔软的床上,猛地睁开了眼睛。
…………
Spectator02:“我开始犯困了。”
Spectator01:“这是在测试他的能力,耐心点!”
Spectator02:“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测试他?他可不是什么需要磨难历练的救世勇者!”
Spectator01:“他会成为的,也许就在这次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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