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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秦
正午后的斜光颇为落寞,树下的野狗也十分无趣地趴着,阵阵风过,尽是麦秸倒伏一片。街上没些许车马,行人也略显稀疏地排列着。燕国的命运,也似那秋后寒蝉般摇摇欲坠。
车声阵起,一队车马兀然奔袭而来,扬起黄沙漫天,不多时又戛然地停在酒肆边。公子丹拂身下马,拭去褡上尘土,示意左右莫要跟随,信步独身踏入洒肆。“离歌所愁亦狂兮,吾吟今朝犹未悔。”嘶哑而铿锵的男声响起,四下爆发出阵阵喝采。“倒也颇有一番风味!”丹忖道。“流言所谓亦毒兮,我道大厦亦将倾。”男子又唱道,台下再次呼声如雷。“义士既已知大厦将倾,为何不力挽狂澜,救燕民于水火?”声音甚微,却掷地如钟。台上戏子怔住,台下亦鸦雀无声。不多时,那歌者放声狂笑:“山崩之时,非吾辈所能挽救;海枯之日,非义士所能弥尖!”言毕便飞身下台,向丹正视行礼:“不知公子此行意在何处,还请风凉处说话。”丹略微迟疑,却旋即起身跟上。
僻静处安歇。未等公子丹开口,那狂言之士便又嗤笑道:“鄙人市井莽夫、酒肆戏子,唯能放声狂言二三事,未可以身报时艰,公子若有国事相托,还请另谋高就!”见对方有推托之意,丹连忙起身道:“久闻燕内有侠义之士名为轲,今日有幸相见,果真气度不凡。丹有要事相求,不便强加于义士,只是事关重大,燕国之命运危在旦夕!”轲叹息一声。“公子但说无妨。”丹便将刺秦之计说与荆轲,又郑重嘱托道:“如今父王偏安于燕国狭缝一隅,不思国运,眼见秦伐齐破赵,燕国已然无路可退。虽此行万死一生,还请义士趋命赴国!”轲深知难逃此命,朗声回答:“承蒙公子照顾!”二人饮酒作宴,言谈甚欢。
待到丹离开酒肆,轲再度叹息。一幕幕旧时之景再度浮现在脑海中。随伶人起舞,于月圆之夜畅叙豪情;伴笙歌而行,闻击筑声声汪.洋恣肆。往昔岁月,既有快意恩愁的狂放,亦有斗剑失利的羞辱。浪荡数十载,知晓形骸放浪绝非一时;飘零已半生,深谙一己之力难以擎天。前有聂政专诸行刺,未能逆天改命,此去西行定当一死,而燕国命数依旧难料。就此罢手,亦有机会,不妨继续闲散半生。丹殷切的期望再度萦绕心间,像那一国公子竟如此高看自己,今生唯有此殊荣,倒也无憾!下定决心,轲仗剑跨出酒肆。
易水河畔,旌旗猎猎。一行白衣簇拥着车马沿江徐行。斜阳草树边,众人送烈士西去。黯淡了刀光剑影,偃息了钟鼓声鸣,此刻的无言,胜过了千言万语。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离歌声中,轲清楚何为使命。亲人、朋友,甚至自己,都将抛诸脑后,既已迈出此步,他便不再是荆轲。半生如流云般飘零,此刻西行心如少年。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这是最后的酣畅淋漓、终末的畅然自肆、尽头的豪情壮志。
咸.阳殿上,轲毕恭毕敬地奉上燕国地图,从容不迫之虞为秦王政缓缓展开。望着一处处山河被秦王所扫过,轲绷紧神经,伺机而动。不多时,图穷匕现,轲猱身而上,力压秦王,抽刀便刺。群臣慌乱,秦王惊愕,唯有轲不惜躯命。若非天要亡轲,政如能得脱?大殿上最后的追逐,是国土燃尽的烟火,黯然消散于茫茫夜空;尽平生之力投出的匕首,是仗剑少年最后的倔强。
报国有心心非得已,今生多彩彩不可长。世人评荆轲,为其扶大厦之将倾不济而叹惋者有之;为其逞匹夫之勇丧命而嘲弄者有之;为其逆命运之轮未果而讥讽者有之。而吾辈所见的荆轲,应是那付身狂歌、视死如归的忠义之士,是那仗剑归来、仍是少年的潇洒侠客,更是那虽不能行、心向往之的逐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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